八月感怀

一、八月的“梦”

是谁？当年在这星球上呤诵：“……蛾子对星球的向往/黑夜对黎明的渴望/从这哀伤的人间/对未来的倾心爱恋……”
未来，未来是什么？未来就是梦想，是个梦。
那年八月，一对夫妻把一个“梦”带到了这世上。
那是我的父母，他们把我带到了这哀伤人间，在这梦一般的八月，我带着他们的梦来了。
多少年过去了，我的父母在三年前的八月前后相继离开这哀伤的人间，抛下了我这个“梦”而去。我这失落的梦。
我这个“梦”，没有给他们带来一些幸福，没有给他们带来一点享受他们就走了，而这些幸福、享受也是我这梦没有能力给予的，这“梦”的结局不是太美好，自他们走后，我一想起制造我这“梦”的父母，我就泪水盈眶……
八月啊八月，每年农历八月的那天，我的母亲就会给我煮上一碗面，面里有两只蛋。在六十年代以前，那时这“梦”还很小，这碗蛋面最直接的感觉就是美食；七十年代后，“梦”已成人，直到父母瘫痪在床以前，那碗蛋面没停过。面对那一碗曾经以为的美食，我知道哪怕这“梦”再也不能实现父母曾经的幻想，但父母对“梦”的执着从来不曾改变过。
但我给他们的是一个泡沫，一个幻象。
又到八月“梦”生时。今天，这个“梦”的梦是什么？也是泡沫一场。
八月啊八月，八月的梦。

二、八月，我怀念那飘香的季节

农历八月，进入秋季，那桂花又飘香了。
八月，我怀念那飘香的季节。
二十二年前的八月，我怀揣着本红色的塑料皮上烫金的毕业证书，又一次站在了一个新的起跑线上。
我们不懂事地从五十年代的政治运动边走过，我们亲尝过六十年代的饥饿，我们经历过文革的冲刷，我们“享受”过恢复高考后因各种原因没有参与和落第的痛苦……我们有太多太多的失望和遗憾。
当雪莱在欧州大地上吟哦“那心灵高扬的赞美/就是天神也不反对/蛾子对星球的向往/黑夜对黎明的渴望/从这哀伤的人间/对未来的倾心爱恋”时，我们都还未来到这人世，但我们来到这世上后，无时不在对着未来倾心，我们从来没有失去信心，没有绝望。
这八月，就给了我们希望----
我们在二十五年前的八月重新开始学习，我们在二十三年前的八月重新获得希望，那年八月，花香里杂着书香，我们又展开了梦的翅膀……
二十五个八月过去了，当年的同窗今日可好？当年那已褪色的照片，是否还安放在家中的相册里？那留言本上的话语今天是否还珍藏在心中某个隐秘的位置？二十五年前的年轻小伙今天已华发遮颜，二十五年前的小姑娘早已是徐娘半老，当年的梦，当年的梦是否实现？
又到八月生梦时，今天，分手二十来年的同学都在哪里？
八月啊八月，我怀念那飘香的季节！

三、青石板上的脚印

八月秋阳下的古道依然静静地盘绕在茫荡山中，站在坎下面对三千八百坎，一种复杂的感情从心中升起。这三千八百坎啊，我曾经上上下下地走了多少趟？多年来在这走过、见过、感觉过的，一时都在心中阵阵翻滚。
1969年初到这山上插队几年，我对三千八百坎这古道太熟了。对它熟是因为知青同学来往勤走得多，我虽不敢说这里的每块石子都认识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但我真可以说我只要走在这古道上，对这里的每块岩石，我都认得它们，每前进一步，每转个弯，我都知道后面将出现的是哪块岩石来迎接我。
三千八百坎啊，今天，我在你脚下驻足，我在你面前停留，我用不再年轻的生命来回忆那过去的岁月，用不再矫健的脚步来重温我的青春。
今天，我站在三千八百坎的青石板前寻找我曾经的脚印。三十八年过去了，这青石板，它经历了多少风雨？多少农人游客在这上面走过？但我还是清晰地在这石板上看到我踏出的未曾磨灭的第一步印记。
我曾在这青石板上踩过，不管是风霜雨雪，无论是白天黑夜，不管是与同学结伴往返还是我一人独往独来，这五千多级的青石板上有多少我深刻的记忆呢？
今天，我只站在这三千八百坎前，我还没有踏上一步。不是我不敢用脚去叠合我那曾经的足迹，不是我不愿去拥吻我那曾经的印记，我只是站在青石板前想：那曾经和我一道踏上这青石板的学友今天都在哪里？这青石板上也有他们的足迹，他们今天四散他方，仍在沿续着从这里开始的生活之路；他们中有的人已离开这人世，于是让我再次叹息人生苦短，过往匆匆，只有这生活开始的足迹仍然静静地躺在这里诉说着过去。
这古道上的青石板上印下了多少人的脚印啊！但许多人来去匆匆，对留在这的脚印早已忘记。只有我，只有我的同龄人能记住，能记住自已的脚印曾印在这里，因这是我们的第一步，这坎下第一块青石板，是攀登三千八百坎的起始点，更是我们走向生活的起始点，是人生每一次拼搏的起始点……
时光一晃让我从年轻人到了华发苍颜的老汉。人生在世岁月易过容貌易改，人生一世自以为经历了太多的沧桑，一切都已划上了句号，但在进入秋季的八月站在古道青石板前才发现，这里还是青山依旧，这三千八百坎下，它的起始点仍然是青石板一块。
八月啊八月，任它世事如何变幻，你永远是我最有感受的季节。

2007年9月13日丁亥年八月初四整理于即将五十五周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