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母亲生下两个姐姐，在怀我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家中人紧锣密鼓地准备后事：蚊帐下了，床拆了，紧针密线给她做老衣，那时母亲才26岁，本该是青春勃发的年龄却面临死亡的威胁。据说是得了一场“恶病”，外婆差点哭瞎了眼，母亲是家中唯一的姑娘，外公外婆不甘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离去，到处找郎中、寻秘方，后来外婆娘家有位郎中登门诊治，说母亲得的是“虐疾”，俗称“打摆子”反复发作，身子像筛糠，郎中听说母亲还怀着孩子皱着眉头说：“这不是闹着玩的，大人不但生命危险，肚子里的伢子弄不好要流产或者胎死腹中。”这下把外婆外公吓得面如土色，外婆央求郎中一定要想方设法救救她这个可怜的女儿。郎中赶紧到山岗田垄弄来草药配成几付土方，奇迹般将母亲从死神中拉回来。同时又将我带到这个世界。打我记事起，母亲常对我说：“小宝耶，你这条命是捡来的，所以给你起名叫小宝。”
得到我这个唯一的儿子，重男轻女的父亲可高兴了，他从市场买来了10多只老母鸡，两大筐鸡蛋，天天杀鸡，鸡蛋随着母亲吃，直到母亲直打着蛋饱嗝，见到鸡蛋就翻胃，父亲才停下他的“指令”。父母亲经常告诉我是农历3月3出生的，还调侃一句“3月3冻得把眼翻。”我对自己的生日记忆犹新，每年一到生日，父母都要为我好好庆贺一番，打蛋下面，一天三餐好菜好饭，还特别放假一天，不要我做作业，让我疯玩……我小时候是在无忧无虑中度过的。
待我结婚生子后，养儿方知父母恩，我们的生日就是父母的难日。中华民族传统的爱文化博大精深，有“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之说，父母亲的恩爱我们就是穷尽全部的孝心也难以报答之万一，有了爱我就情不自禁要探访父母亲的生日是哪天，这样我就可以为他们的生日表达心意，妈妈告诉我，她的生日是1921年的4月4日，爸爸的生日是1919年2月10日（阳历）。这样我每年在他们生日到来之前，就早早准备好我的礼物，母亲一生艰苦朴素舍不得乱花一分钱，也很少买新衣服，我就利用工资给她买老人家特别喜欢的海蓝色的大襟衣褂，另外配上一双灯芯绒的布鞋,母亲穿上特别有精神；我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就非同寻常，父亲的生日一般都在春节前后，我就当担写春联的任务，将自己多年练就的书法呈献给父亲，父亲虽然不是太满意，但还是赞扬了我一番，我的心里也甜丝丝的。原来这里发生着一个故事。
到了六十年代中期我成了高中生，父亲说我是家中的“秀才”，过年写春联之大任就交给我了。当时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我除了启蒙时练过二学期毛笔描过红，偶尔涂鸦几笔外，从未握过毛笔。当时父亲讥笑我握笔如持大拖把，字写得像扒根草。这回“赶鸭子上架”岂不丢人现眼。于是我绞尽脑汁求援。向好友书法家向能庆求援。他半夜潜入我的卧室，就着桔黄小灯偷偷给我写好第一幅春联：“无情岁月增中减，有心文章减中增。”不想弄出动静父亲推门而入，父亲拿着春联颔首称好，内容含蓄隽永，颇具哲理，字写得飘逸俊秀、淋漓酣畅。向兄接连又写出二幅，全是自创自写。待他走后，父亲狠狠克了我一顿：“一个高中生连门联都写不出还要求人，我替你惭愧！”这一刻骨铭心的教训，使那年春节蒙上阴影，我心情郁闷，度过了一个不快的春节。
自打这以后我“咬块生姜吃口醋”发愤一定要练好毛笔字。自此，小学生般的从横平竖直开始，掌握字体的间架结构。继而临帖模仿。从柳体开始，掌握“边竖带孤、长横特长、钩画回锋提挑、笔画肥瘦有别”的要领，天长日久有了起色，第二年我就斗胆写春联了。父亲虽不甚满意，但还是表扬我有所进步。打这后从柳体到颜体又练到行书、隶书。临帖《汉张迁碑》隶帖，着力追求“运笔朴拙、刚劲沉着、骨力雄健”的境界。经过数十年磨剑，写春联用的就是隶书，虽然远远达不到书法家的水平，但起码不破坏春节风景，父亲逐渐满意起来。这确是我呈送给父亲最好的生日礼物。看到父亲脸上绽放的笑容，我的心也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