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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清晨,老二婶打开自家大门,一阵凉爽的清风扑面而来,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几乎都舒展开来,爽到骨子里,舒服极了。她挺胸昂首快速地进行在街道上,直到接近西湖大门,她才抬起腿跑了起来。她要避开别
清晨,老二婶打开自家大门,一阵凉爽的清风扑面而来,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几乎都舒展开来,爽到骨子里,舒服极了。
她挺胸昂首快速地进行在街道上,直到接近西湖大门,她才抬起腿跑了起来。
她要避开别人的冷嘲热讽。
她跑起来姿态有点滑稽,髋骨太宽,跑起来左右摇摆幅度太大,像是在竞走,双手摆动也不规范,人家是前后摆动,她是胳膊肘老往外拐。为此,她没少挨嘲讽。
她住在大厝内,这座大厝里面拥拥挤挤地住了二十几户人家,刚好一个居民小组,而且太多是同一姓氏的同族亲戚。白天,这座大厝还兼作居委的抽纱社用,厅堂、过道都座满了本居委会老中青的绣花女工。女人多的地方,笑声多。天天聚在一块,哪里来的那么多谈资?自然是一条笑料,就会被天天讲,反复讲。她天天到西湖晨练,在那个人们为温饱而疲于奔命的年月,西湖是人们晨练的唯一公共场所,而且到西湖晨练的人占总人数的极少数。而且这极少数人中绝大多数是青壮年男性。像她这样年过半百的半老徐娘前来锻炼是罕见的。物以稀为怪,她自然成为人们议论的对象。“锻炼身体,食老免死”,引来一片嘲讽之声。
其实,不知老二婶知不知道,在嘲讽她的人群中,不乏有艳羡甚至嫉妒者,她们也有晨练的欲望,但就是不敢迈出这一步。就象良家妇女表面痛骂放荡女子其实内心羡慕她们的纵情淫乐而跃跃欲试一样。
为了少惹些是非口舌,老二婶晨练时总是遮遮掩掩。
她哪里知道,十多年后的早晨,那些对她的晨练冷嘲热讽的人已成为老太婆而且也常常出来晨练,不单跑步,而且跳舞,跳秧歌舞扇舞剑舞,而且颇成规模,不单早晨跳,傍晚也跳,还要统一服装,一律是红衫白裤,非常鲜艳夺目;她哪里知道,十多年后的潮州,不但西湖是锻炼的去处,政府还专门建立体育馆,全民健身广场,配置健身路程,提倡全民健身运动。

当她走在从西湖锻炼完毕回家的路上,太阳光晒遍街道,她浑身燥热,热汗淋漓,她感觉到出汗是多么舒服的一件事。她迈着矫健的步伐。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年轻了许多。阳光明媚,和风煦煦,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她想:今晚再练写三个毛笔字;白天要是二姐租来《刘明珠》第四册,还可以继续了解剧情了。
她的内心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生活得充实,因了充实,内心也便踏实了许多,觉得自己在进步,有收获,不白活。
她喜欢在夜晚十点钟后,知道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人来串门,便拴上门栓,自己按字帖临摹,练练毛笔字。她老是这样想:她的父亲一辈子当教师,她的丈夫也是个教书匠,而且能写会画的,她不能不会识字不会写字,辱没了他们,她也要练练毛笔字。虽然她不知道她练好了毛笔字有什么用处,其实也肯定没有用处的,因为没有老师的指点,只有自己临摹而已,不可能进步到哪里去,她的三叔健身例子,写得一手好字,不也是没有职业,只不过在街坊邻居有番批需要回信时,替他们执笔赚点润笔费而已。
她的独子阿民,喜欢上了画画,这让她感到无限的欣慰,特别是当别人看到让邻居小孩或老人当模特的阿民在画人物肖像时夸他比他的能通过镜子中人物的身影画肖像的父亲更有能耐时,她的心理甭提有多甜蜜。
她练毛笔字渐渐练出兴趣来。她喜欢行书,这可能与她温和的性格有关,他不喜欢狂草。那太狂,哪里像是在写字,简直是在发泄,或者是在糊弄人,给人很玄的感觉,不像实实在在的生活。她也不太喜欢楷书,那太呆板,费时间,一笔一划要费那么多周折,方方正正的,就像一个愣头愣脑的人,没灵性。行书就很好,比如一个“宙”字,楷书“由”是五笔,写成行书是一笔,很圆润流畅灵动的一笔,干脆利落,她喜欢。她喜欢这样的做人做事的风格。做人,还是温和一点好,她想,何必那么偏激呢?就像阿材嫂,整天亢奋,象只好斗的公鸡,每天天亮,一起床就指桑骂槐骂东骂西直骂到日落,如果有人接招,就会大吵一场;如果无人理睬,就自言自语,有时还配合动作。总之经常与人吵架,与邻居吵,与亲戚吵,吵得什么劣迹都被人戳穿,有几回直吵得整个人体力不支直僵僵晕倒在地。这样只是降低了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弄得一整落大厝里没有人真正愿意与她交往。她弄不清楚阿材嫂这个样子,是性格有问题还是心理有障碍。
她也不欣赏阿汉婶的性格。自从新婚之夜,阿汉嫌阿汉婶身上有怪味而不肯与她同床,而后与相好的妓女私奔到香港,从此几十年不再露面。阿汉婶苦苦守着活寡,整天闷声不响,若有开口,便是“命苦”之类的话题。她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她觉得她这种活法没劲,但她也没能为她想出适宜的活法。阿汉婶的遭遇让她觉得幸福的获得依赖别人不牢靠而应该自己去争取。
她练毛笔字,每晚不超过三个字。一个字重复十多遍。写多了就觉得烦,没趣,而且这里夜晚电力供应不正常,每三晚就有一晚得在摇摇晃晃的煤油灯光下练毛笔字,太费神。
她“完成作业”后,总会拿出《潮州歌册》来诵读,娱乐娱乐。白天得绣花赚钱补贴家用,中午她有午休的习惯,但有时会禁不住诱惑急于知道后面的情节而悄悄拿出歌册来默读,但到了深夜时分,她不能满足于只是看,而是摇头晃脑的拖腔拖调的诵读,她完全放松身心。《杨令婆辨十本》、《穆桂英挂帅》、《薛仁贵东征》、《刘明珠》这些歌册的剧情她都滚瓜烂熟。她还通过吟唱,来欣赏这些文字的优美和音律的美妙。
她的下半夜的这些习惯,自从她丈夫去世后,伴随她的寂寞无聊而潜滋暗长,直到阿民的儿子出世,她才忙碌起来,不再绣花,而是当起了专职保姆,这种习惯才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空闲时间就看看电视节目,不仅仅看潮剧,还看看中央新闻节目,广东新闻节目。她从中了解了很多国际和国内的要闻和趣闻,她还看电视连续剧,就如她过去看歌册一样,激动之处,她痛骂奸贼、痛骂害人的人,跟着受苦受难的剧中人一起掉眼泪。感情特别地投入,她觉得这样挺满足的,每了解一部戏的剧情,她好像随剧中主人公一样经历了一番特别的人生。这样,渐渐地她觉得她的人生经验挺丰富的,她能估计老奸有多巨滑,她懂得好人的一腔热血、赤子之心。
两年前,活到九十九岁的像缩水橄榄一样干瘪的老二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寿终正寝了。别人的尸体焚烧一小时变成了灰,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