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霜（外一篇）

地上霜

寒露节气这天早晨上班一出门，看到楼后苜蓿草上的浅霜，白哗哗亮晶晶地打量着路过的我。这是确切的霜，而不用“疑是地上霜”了。想来，唐朝没有气候变暖这码事，所以霜降时候比现在要早得多，而且也更接近南方，所以李白写诗的时候只好讲“疑”；如果他身在长江以南，这霜只能想象了。看一则报道说有科学家认为气候变暖的脚步暂停了，并不确实。气温一天天变暖的我们这代人感同身受的。记得20年前的十一之前，地里的西红柿辣椒茄子是一定要拉秧的，而现在这种情况起码要延迟十天半个月。
霜打田禾，菜蔬拉秧，是秋天到来的一个重要标志。果子还在枝头上闪着光亮摇晃，毛桃躲在浓绿的叶片下边悄悄转色。父亲说，果子霜一打就甜，过几天该摘了。春麦收过后种下的冬菜如萝卜、白菜、油菜、香菜、菠菜等等都不怕霜寒，霜来了早上叶子冻得白生生硬邦邦，太阳一出来又鲜绿透亮。我说是不是该拔萝卜了。妈妈说，别急，“冰茬响，萝卜长”呢，等再冷些真的杀了秧，再拔不迟。我才知道，萝卜白菜，抗寒能力比人强。人的皮肤要冻了，就起疙瘩，又痒又疼。这类叶菜倒没事，晚上冻住，见着太阳就能缓过来。它们的抗寒抵冻，该不就是我们大冬天几乎天天要吃它们的原因？如果可能的话，把它们的耐寒抗冻基因传达些给人，岂不是很好？
地上见霜的时候，跑到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很冷了。乡村学校条件很差，冬天窗户玻璃都不齐全。坐在冰冷的教室里，穿件空筒子棉袄，脚底下还是冷。所以这个时候，我们最喜欢的不是听老师讲课，而是愿意跟着老师去“学农”—到与老师有关系的村组去帮着干农活、搞秋收。秋收的事情繁杂而多种，有时候去掰苞术，有时候去拾棉花，还有时候去挖萝卜。虽然干活出力流汗，但是可以随意说话，能晒着太阳，还可以跑到埂边沙枣树上摘沙枣，在老乡家果树下捡几个风刮下来的果子。只是带着一身灰土回家，少不了挨妈妈的唠叨：要知道在学校干活，还不如在家去打沙枣呢。我们家房子周围都是沙枣树，收沙枣是家里一项重要事情，储存的沙枣是冬天一家人重要的副食品呢！
霜来了，告诉深秋渐浓，树叶飘黄。一刮风，万木萧萧，在马路上你追我赶，哗啦啦地声响全都溶进秋风合唱里了。此时，心情心景也跟着收紧，向着冬的方向而去。

深蓝

弟弟在微信里发一张照片，标题是深蓝。那是树梢映衬下的天空，蔚蓝如海，让人看得心醉。只能点赞了。抬头看天，亦是深邃的蓝，平时飘扬的白云也不知道哪儿去了，硬是让一望无际的蓝把人弄得心思翻腾。
这是只有深秋才有的天空，这是只有深秋天空才有的深蓝。若说天空是大地的映照，我就想不通为什么戈壁滩的灰黄能映出如此深蓝；如果天空不是映照大地，那么天空也不可能跑马千万里找来大海对面。都说，戈壁是曾经的海。看了天空，我才知道其中的道理。难不成，天空与群山密林、峡谷河边处传说的地磁录音一样，也是可以录音录影的吧。千万年之前碧波荡漾的倒影，今天在天空中重现？
有人讲，在内蒙西部额济纳那处怪树林里，每到阴云风沙，就有兵勇呼喊、刀枪碰撞、战马嘶鸣，这是距离不远处黑城遗址曾经发生过攻城逃散战争的声息。还有人说，在历史上发生过重大战争的所在，都有过在一定气候条件下音像回放的奇异现象。对此，我是宁可信其有的。因为世界上一切事物都不会违背其守恒定律，存在过的事物，就必然有痕迹留存。
如此，就得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不仅是一句警言，而是确实存在的事实。
所以我极力仰望，想从头顶的深邃里看出些名堂来。
我看到家乡，看到家乡田野上走过的父母。这是最美的时候，看，在夕阳下，炊烟里，爹妈牵着手走在辉煌里，一步步走向金黄色的密林深处；那闪耀光辉的形象，永远停留在那片土地上……
我看到弱水，它从湛蓝天边的祁连山上流来，穿过戈壁沙漠，直达居延海，养育了天下闻名的额济纳胡杨林，还有驰名中外的载人航天发射场。哦，那是1958年浩浩荡荡进军戈壁的画面，他们身上还飘散着朝鲜战场的硝烟，他们高唱着“哪里需要到哪里”的歌声，他们在风沙漫天、盐碱满地、荒草萋萋的环境下开挖第一个基坑、安下第一个帐篷、栽下第一棵树苗、挖出第一口水井、建起第一座营房……成功来到的时候，在那片肃穆安静的烈士陵园里，已经躺下从元帅将军到士兵家属700多人……
我看到我的身影。我不是我，我是青春的影子。我和一群长发飘飘的男女欢歌笑语，行走在生产工作的路上，打着红旗奔跑在狼心山上。彼时我顶着一头茂密的头发意气风发地行走在最前列。时光流逝，我成了我，只是青春不在，茂密不在。我仍然行走在工作的路上，但我的嘹亮已经变成轻声哼吟；我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去触摸狼心山了，剩下的只有每天遥望。走在深蓝的天底下，走在又一茬黄叶飘零的时节，我感觉，心景总能与草木相通，能体会它们此刻此时飘扬的心情……
弟弟在深蓝，我也在深蓝，只是我看到了更远处的风情，以及目光虽然不能触及但情感浓度更高的地方……

2015年10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