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事业

父亲是个生意人。
父亲之所以给自己的身份下这样一个定义那是有根据的。父亲无田可耕不是农民，无班可上不是工人，无法鞠躬尽瘁不是国家干部。他所从事的工作就是买进卖出，说白了父亲就是一小商小贩。但父亲坚持说自己是个生意人，因为生意人要比小商小贩的档次要高些，而小商小贩总给人一种奸商的印象，父亲做生意是买卖公平，童叟无欺的。身为生意人的父亲年幼时很凄苦，十来岁就开始赶书场戏院卖烟，这锻炼了父亲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性格。童年，父亲就完成了他最原始的资金积累和经验积累。在此后的若干年直至母亲过门后，父亲就是靠着他经营的各类五花八门的小商品来赚取微薄的收入维持生计。再后来，父亲一度中断他所钟爱的事业。因为那时国家对私人经商是严厉打击的，母亲也总是怕父亲会陪钱而坚决反对，同时父亲也被招进了县建筑公司成了一名建筑工人。但工资太低维持一家八口人的生计太难了，父亲就偷偷摸摸地倒腾点儿木料。到后来父亲不顾母亲的强烈反对毅然地辞职又开始了他所钟爱的事业。这时已经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了，改革的春风已吹遍了全国，父亲人生的第一桶金就是在此时被淘出的。他背着母亲东拼西凑了点钱去黄山拉了一批木料，不几天就销售一空。第二次再去黄山时父亲却鬼使神差地拐到上海买进一千多件衬衫来。父亲说那时就想看看做什么生意更赚钱。土的掉渣的父亲做服装生意也能赚钱？母亲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任凭母亲怎么唠叨父亲坚信赶上了好政策做生意赚钱比拾钱都快。事实证明父亲是对的，他的衬衫不几天又是销售一空。母亲无话可说也就由着他了。
那几年烟台苹果是品牌货，父亲凭借他的慧眼一下子就认出这东西有赚头。他把全部家底都押上到烟台买进几千斤苹果。那年春节，父亲很赚了一把。次年父亲贩卖的水果更全了。一车车的苹果，梨，香蕉，甘蔗从外地拉来批发到个各零售摊点，父亲几乎成了业内老大，我家的存款也急剧飚升。父亲的事业也辉煌到极点。
但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一些后起之秀开始奋起直追，再加上母亲一惯小富即安的思想，坚决阻止父亲扩大经营，渐渐地父亲的事业向低谷滑落，他也由一位大批发商转为一位小贩。常常父亲会愤愤地责怪母亲：“都怪你，头发长见识短。”一次我问他为什么不坚持，他憨憨地笑着说：“为这点生意把你娘气出什么好歹来，赚恁多钱又有啥用。”话很朴实，但言语间却流露出几许柔情。
虽为小贩，父亲倒也依然快乐。每日里到集贸市场探探行情，瓜果桃李，时令蔬菜，新鲜水货等等都是他贩卖的对象。父亲为人实在，很多人愿意和他打交道，所以他贩来的货物较之他人的要好，出手也快，一天下来，收入不菲。象他这样七十好几的老人是应该养花逗鸟或打牌遛弯的，父亲没有这种闲情雅趣，他的乐趣在于他的生意。我们姐妹六人都不忍心看他这样忙碌，轮番上阵劝阻他，但他不为所动，甚至有一次竟然呜呜地哭了。我们都不再说什么了，我想我们可以不让他忙碌却不能剥夺他的乐趣。
现在，父亲仍然蹬着一辆三轮车，带着一杆秤，一把椅子早出完归，风雨无阻地出摊。父亲就是这样用一杆秤称着生活的重量，称着岁月的风尘，品着人生的乐趣，为他的事业忙碌着，孜孜不倦，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