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萝卜

我六十岁时，我的二儿子看我闲得慌，便在集上帮我租了个摊子让我卖点什么东西。
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我能卖点什么。直到那年的端午节，我二儿子与我那孙子回家来吃粽子，见饭桌上有一盘淹好的萝卜片，手抓起一片就放进嘴里吞了下去。儿子说好吃，孙子也说好吃。我就打定主意去摊位上卖萝卜。淹萝卜的工序不难，早上早点起来，晚上晚点睡觉。反正一大把年纪了，睡也睡不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知道“汤记淹萝卜”的人也多了。我每天早出晚归，也自在得很。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五年后，摊子上的老顾客也越来越多。我又觉得这活烦闷得很，这腿啊手啊一年比一年不好使，有的时候在凳子上坐久了，有个顾客过来，我一起身，脸前一黑，顿了好久才能看清前面的人。

五年前，我的二儿子特别支持我卖萝卜，五年后，也就是现在，我的二儿子又特别不支持我卖萝卜，但我又舍不得那个摊子，与其说舍不得这个摊子，其实是舍不得与我在摊子上说话的那群人。
我又想起村里隔壁家的丽姐与花姐都在家没什么事做。不如与她们合伙一起干得了，这样我的身体既可以得到休息，又会与顾客保持联系；也就不用天天再往集上跑。前两年，我还挺乐呵乐呵的，但现在，老了，一年不如一年，腿也跑不动了。

到当天晚上，我就给她们两家各买了些水果，似图把她们拉拢过来。我除了为自己打点小算盘，也是为她们好，天天待在家里有宝等？还不如做点小生意，为自己赚点小钱谋条后路。

去她们家后，又听我这么一说，她们心动了，毕竟有我打好的根基，他们只要在摊子上那么一坐，就成功了一大半。我们仨每三天一轮流赶集。

我与她们的关系为合伙关系，说好赚到的钱我们仨分摊。起先我认为这个主意非常不错，因为本来每场集我都必须要去，但现在多了两人，我们仨每三天一轮流赶集。三天里我就有二天休息，这两天里，我可以去茶馆搓搓麻将，也可以在家里看看电视。那相比以往，可不能用舒服来形容。

半年之后的一天，轮到我赶集，我不等天亮就起来把萝卜分好坛再用三轮车拖到集上去卖。天渐渐亮了起来，我便把拖来的几坛萝卜迅速地摆弄了起来，摆在摊位上之后便坐在凳子上招揽顾客。在早上的时候，并没有多少顾客。倒是我左边卖青菜的李婶生意火热，我看着李婶卖菜，收钱，把钱放进兜里，再找钱。
突然，我想到如果丽姐与花姐在卖萝卜时吞了钱，这可是谁也不会知道的啊。我们卖的萝卜并没有事先称好几斤几两，再说也不是轮斤的，而是用一次性塑料碗一碗一碗卖的，多夹一点少来一点也是没个准的事。本来是做些好事让她们存点钱好防老，而且说实话这些年，我们相处的非常融洽，谁都不怎么嚼舌头。但生意是生意，直接与钱打交道，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不能断定她们吞了钱，但也不觉得她们没有吞钱。这事我立头功，不可能还让我吃亏，于是，我思前想后考虑了半天。既然她们有吞钱的嫌疑，那我就先下手为强。


有一天，丽姐家的二姨妈刘姐请我去她家吃饭。饭后，刘姐忽然凑近我身边，在我耳边上说起，说是前些日子她请丽姐来她家吃饭时，不想后来丽姐喝得有点高，便说起了胡话，说什么最近的生意可做可做，分了钱还能自己拿点。刘姐说完又拿起筷子夹菜。我冷哼一声，心想，这刘姐故意把这事告诉我，无非就是想我与丽姐翻脸。我与丽姐翻脸之后，那生意丽姐是肯定不能做的。我在心里细细盘算，我知道自从丽姐的儿子有出息后，丽姐家立马修了房子买了车，这就眼红了刘姐。现在她恨不得在丽姐头上打几个洞，刚好又有这等好事等着刘姐告诉我。
我不能如她的愿，我对不起这顿饭。我想，毕竟我与丽姐的情份还不止她吞的那几个钱。我现在的年纪也是越来越大了，不能因此而拉破了脸。而且，我也吞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