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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此去二十四年。想必桥边红药都开旧了。而你我如见时的血色,依然艳得新鲜。那个黄昏春雨细密,急惶惶地落,像你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我焦躁的心跳如同闷在云层里的雷声滚滚,一记又一记狠命撞击你柔软的腹。你应知
此去二十四年。想必桥边红药都开旧了。而你我如见时的血色,依然艳得新鲜。

那个黄昏春雨细密,急惶惶地落,像你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我焦躁的心跳如同闷在云层里的雷声滚滚,一记又一记狠命撞击你柔软的腹。
你应知道我有多么不愿前来,为何还要抛出长达三千丈的脐带,直抵凌霄?剧痛的闪电无数次划亮你的脸,在最后一次撕天裂地的呼唤声里,我自白云上失足跌下。
从满面血污里抬起头来,我终于看见你。你定是甘愿平躺于祭刀之下的处子,含笑目光里并存着我所不能理解的清澈与无畏。抬起腕表,你虚弱地说:“17点45分。”语气中饱含光辉的喜悦,如同上帝看着自己亲手创造的日出。
彼时,你正年轻,与我此刻一般龄岁。

我却大哭起来。人间的桃花全都开破了,生命这样疼。而我早有预感,亦从未向谁要求过生命。可还是有人强行给予,我又被迫领受,从此不论水溺火煎都必须珍之惜之。这种受施于人是多么无辜而苦楚的。
我对你有这样复杂难明的情绪,你终是不能理解的。那是一朵不愿打开的花,忽然遇见多情的东风,刹时恩怨交织。
也是如今才明白,人生到底是黄莲的花蜜。仅为了那一滴甘甜,也该有去吸吮百万朵苦辛的勇气。

前世没有转山转水,今生还是与你成为了至亲。这是一种偶然又必然的相见。因为你,我才能成为我。你酿我纯白肉身,赐我殷红姓氏,收容我流离之魄。纵我凉薄如鱼,也终究贪恋你温暖似羊水的怀抱江湖。
很多时候都在疑惑,我们果真骨肉相连么?手握在一起时,掌心内血脉的温度与流速会否一样?为何莽莽尘世间,偏惟你我缔结了这血的盟约?
诚然你是极熟稔的,但仿佛又极其陌生。在你毫无保留敞开的无边慈爱之平原背后,仍有山峦万重,城阙千叠。那是你早先的历史,有我所不知的昏黄曲折。任何一笔篡改,你我都将不得缘遇。这使一度我认为,在生我之前,你的确是寻过我的。即便,也许我并不是你要寻的那个人。

可我仍成了你唯一的明珠,忽略你蚌壳内年年增生的疼痛。而其实,我又怎能读懂你呢?我们的位置本就如此不平等。我以坚硬外壳示你,而你襁褓我的,始终是自己最柔软的内部。
你已惯于长久无声,逐渐成为一棵无法开出花言巧语的树。却总是为了结出我想要的果实,压弯清高坚韧的腰肢。年代愈久,酝酿愈深重。

我每一次无意的翻覆,都会惊动你怀中的风雨。
你的瞳中早被生活播下了霜雪的种子,却固执着不肯融化。可一旦我温热的唇吻贴上你的眼睛,你就立刻泪流满面。
岁月里锋口遍布。你赤足走过的刀尖一一喊疼,你的热血让它们全部生锈。可只要我一回头,开了五十年的菊花就瞬间爬满你铜塑的脸。你在我的目光里,忽然就老了。

是的,你老了。我也忽然就长大了。
我高傲的身躯已能贴着道路弯曲延展。不见方向,却一直行进。两旁野花自香。
我也拥有了流水的身姿。以一种平滑到极致的锐利,温和地淌过人间,随时斩断当头而来的荆棘。
昔日的顽石已逐年有了玉质的沉静。而满目深情的雕者,你有没有看见。

我的父,我的母。我将永记我的生,我已了然我的死。故而,我会一直微笑,在每个此刻。由此最初,至彼最末,我爱你。

2011/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