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蔻丹

蔻丹花其实有着一个极为普通的名字——指甲花。这种花，我年幼的时候见得多。素来不爱花草的母亲，那年容许父亲在竹篱笆下撒下指甲花籽，春末之后，红的白的指甲花开得灿烂极了。闻过，那花不香。
花不香却能染红指甲。古人给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蔻丹。后来，“蔻丹”指染过颜色的指甲。用的多是这种鲜艳的指甲花。女子在开花时摘下花瓣放在适当的容器里，捣成糊状，抹在指甲上，然后用布包裹一些时间，就能把指甲染成红色。
《红楼梦》里，有采了花研制成香包和胭脂的细节，好似没有“十指蔻丹”这一情节，实在是憾事。那么美丽的细节，怎可忽略？却记得那寂寞的红。
微梦的午后，看87版的电视《红楼梦》流着泪替剧中人伤心。生命不一定尤自亮丽，人的情感也如不堪。黛玉葬花，葱绿的纱裙，晶莹的红指甲，好一双完美无瑕的手，却是那样的泪眼问花。“花谢花飞花满天，红绡香断有谁怜……”花是不语的，也不懂葬花的怜悯，只有那落寂的花瓣在春寒中，纷纷飘落。病中的林妹妹，轻拈落花，似不负其重，铮铮的琴声，以为自己就是那最为寂寞的一抹红。洞箫版的《葬花吟》是不能循环听的，否则，那样的清音会象潮水一般一浪一浪袭过我飘散的心。谁说：不动声色的东西，常常意外地令人砰然心碎？关上屏幕，关上帘，关上世界，记得的，也是那寂寞的红，那清瘦忧郁的十指。
《围城》中孙柔嘉画过的汪夫人，十个尖尖指甲，呈的椭圆形，红色，还有一张朱红的唇。那样的女子为是不具备时代背景的，只可以入画，为人欣赏，也远观，如荷般。最是欢喜轻拢慢捻的琵琶女，说什么亡国，道什么家恨，春花秋月，无情的只是流水，战争让女人走开，做个轻吟的商女又如何？绣花的女子，擅长绣的是水鸟。荷花一枝在水中，青春易凋零，忘不了相思苦。女子呵女子，做了人间的尤物，就如花一样独自开落，独自繁华，独自艳丽吧。
古代宫廷，十指尖尖的女子，为评弹，为抚弦，为鸣萧，为舒袖，长而妖娆的指甲不仅是不可怯场的道具，更是舒悦传情的灵魂。微微兰花指，寂寞千行泪，都与指甲有关。而指甲上浓郁的色彩，或寂寞，或荣华，或高洁，或孤傲，都是女子暗藏的心事，不如今天女子张扬的个性，连野蛮也是一种可爱。
美甲成为一种艺术之后，蔻丹花的本初逐渐别人遗忘，至少是淡漠了许多。蔻丹物语所表达的情绪越来越狭义。
读过一个小说：“我的蔻丹指，恪守的是最传统的誓言。走的却是一条不归的路。上帝没有给她告诉我这个誓言的机会，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得到的幸福。十指连心，十指蔻丹，我的血泪已无处可流。但愿来生我要寻找那个十指蔻丹的柔媚女子……”一个十指相扣，一个与花朵与色彩相关的爱情故事，令人心软，柔软得可爱。我愿意是那个十指蔻丹的柔媚女子，来生以蔻丹为托词，妾，若来生身遭劫难你我定要以十指蔻丹，再为相认的凭证。
一副图：美人迟暮，亦如凋改的蔻丹。常见不再年轻白晰的手，十指上的嫣红拖着强光，拖出缕缕湿了尾的红色凋尘，惊心动魄的诉说……
其实，蔻丹，是很常见的，却没想到有这样的相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