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能不能,给我一夜安眠
记忆中最早的失眠,是自1991年起吧,每天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一侧是漆黑的窗户,可以清楚地听到外面路上行人的声音。烦躁与焦灼似蚂蚁般噬咬着大脑,侧耳倾听着窗外的脚步声:谁的脚步踢踢踏踏地走过去了,在寂
记忆中最早的失眠,是自1991年起吧,每天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一侧是漆黑的窗户,可以清楚地听到外面路上行人的声音。烦躁与焦灼似蚂蚁般噬咬着大脑,侧耳倾听着窗外的脚步声:谁的脚步踢踢踏踏地走过去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沉闷却格外清晰;又有谁在马路上唱着“痛苦痛悲痛痛恨痛失自己”,一声声撞击着耳膜,居然有触“耳”惊心的感觉;几个酒后的男人脚步混乱踉跄,嘴里叫喊着什么,一会儿又归于无边的死寂……再听,听到的就是自己呼吸的声音,似乎也断成一截一截的,不能连续,不能平稳,心头,是不大不小的卵石拥挤着,充塞着,沉重着。我所期望的脚步声,迟迟没有响起。
有一个夜晚,争吵过后,自己坐在楼下路边的砖地上,抱着膝盖痛哭;还有一次从家里出走,站在滔滔的引胜河畔,却不知该往哪里去;有一次疯狂之下打开了煤气阀门,有一次赤身裸体奔出深夜的家门……
是不是所有的婚姻,都要走过这样一段艰难的时期?像一条大河,走过了所有的深谷险滩,起伏跌宕之后,渐趋平静了,即使偶尔的一丝涟漪,也不过是风过的些微痕迹。
生命是用来遗忘的啊。
后来,因为养育孩子而失眠,那当是为人母必经的涅槃吧,常听有的男子说孩子幼时如何不眠不休日夜照顾,我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只能徒然感叹而已。
失眠,成了我最不待见却始终不离不弃、如影随形的朋友。
最严重而又持续最长的失眠,是1997年了。不知为什么,成夜成夜“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究竟在想什么呢?每到夜晚便会没来由地害怕,漫漫长夜,不知怎生熬得过去?头脑清楚倒也罢了,偏偏又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大脑从未有一刻停顿,杂乱无章的思想碎片充斥脑际,不得片刻安宁。自己得出结论是“植物神经功能紊乱”,自己买了谷维素吃,后来又自己慢慢好转,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只是之后的日子里,失眠是一个倨傲的、高高在上的家伙,只要它愿意,我就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丝毫不由我自己。
失眠是令人痛苦的,是令人焦躁的,甚至是令人崩溃的,尤其是听到身边的人平稳的呼吸,羡慕之余若是人家再打着香甜的呼噜,简直是会愤怒的。然而,我对于失眠的有些美妙、又有些奇特的感受,却也有过一次。
那是一个夏季的夜晚,夜半醒来,不过凌晨一时。既然久久不能入睡,索性不去勉强自己,随手拿起一本白天正看的书来翻。至今记得,那是一本李立玮的万里行记,谈到曾经在英格兰格拉斯米尔湖畔流连过的著名诗人:叶芝、济慈、华滋华斯……他们惊世骇俗的传奇爱情和浪漫诗篇激动着我,温暖着我,使我阅读的双眼在黑暗中熠熠闪亮。我是吟着“到水边和荒野来吧,这世间哭声太多,孩子,你不懂呀”的诗句,在一声满足又忧伤的叹息中重新入睡的。然而,梦靥紧接着造访了我的午夜。我感到夜半的凉风像海水般灌进来,排山倒海似地涌入我的窗户,窗帘被撕扯着飞舞在半空中,发出旗帜般的猎猎声响,阵阵强劲的风鼓起我的被子,使我感到彻骨的凉意。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在惊惶中看到自己的腿,出现在床的一侧的镜中,白森森地有些怕人。我惊惧地知道自己是被魇住了,却欲动不能,欲喊无声。那晚的感觉是如此深刻、清晰,以至于梦境中的画面至今仍历历在目。
但这样的夜晚,还是不要太多吧。
据说,这世间是很有些人深为失眠所苦的。无独有偶,一个朋友曾经无限神往地叹息着说,但愿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奇怪的是,我们的“病症”竟完全一样,甚至醒来的频率和时间也大致不差。同病才会相怜,才会知道一觉的不易,那岂是高枕无忧的人所能体会的。
像我们这样的人,想要得到一夜安眠其实不难,只要你没心没肺,不要惦记一个人有没有回家,这么晚究竟在哪里,和谁在一起,会不会喝醉,是不是安全;不要为工作进度缓慢焦急;不要仅仅为一篇文章没有好的标题就耿耿于怀;不要为一件事情反复思量,责问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而不是应该的那样;不要动辄拷打自己的良心;不要为别人的错误生气;不要为未知的将来担忧……
可是怎么能啊,呵呵。
于是只好寄望那从不知睡眠可贵的人啊,在我入眠以后,请不要放任自己的意愿,不论你是出于玩笑的,还是恶作剧的,都是一厢情愿的,都是我所不欢迎的。我也会喝酒,也会因酒醉而兴奋,但我从不会把倾听的义务强加于人。因为一个有着公共道德意识的人不会这样做,一个能为他人着想、顾及他人感受的人也不会这样做,我自己也从来不会这样做。因为我一旦醒来,再次入睡将很困难,等待我的将是彻夜无眠。那从不知睡眠可贵的人啊,却能心无旁骛地呼呼大睡,我即使发作,也不是不可原谅的吧。
能不能,给我一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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