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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穷有两种。一是相等的穷,一是相对的穷。前者损坏肉身,后者殃及心灵。不知幸与不幸,二者我都体验了。前者发生在改革开放前,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大家都穷,穷得大体相等。那时候我家在种羊场农田务农。大家基本
穷有两种。一是相等的穷,一是相对的穷。前者损坏肉身,后者殃及心灵。不知幸与不幸,二者我都体验了。
前者发生在改革开放前,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大家都穷,穷得大体相等。那时候我家在种羊场农田务农。大家基本上吃同一样的东西:早上玉米面饼、咸菜;中午是玉米面饼或是玉米碴粥;晚上才有一顿面食。整个冬天土豆炖萝卜,萝卜炖土豆。一大缸的咸菜要吃到来年春天,想打牙祭,差不多得要等到荠菜、野葱、野芹菜遍地发芽时。如果哪天闻到了米饭香味儿,甭猜,绝对是家里要来客人了。父母亲们每次回老家探亲归来,带的最多的就是大米。家家如此,户户皆然。穿的就更相等了。姑娘们显不出曲线,小伙子看不出挺拔。
因为穷得均匀,穷得平等,所以心理没什么不平衡。何况人们也没觉出有多穷,甚至幸福的不得了——“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改革开放后,另一种穷、相对的穷出现了。对于我,那不仅仅是穷富之差,还有穷富角色的错位,尤觉刻骨铭心。
1980年,当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大姐姐穿着一条牛仔裤时,我惊讶地看着她:女人也可以穿男人的裤子。第一次吃石榴是我上小学五年级的一天,语文老师正声情并茂地给我们朗诵《石榴树》这篇文章时,我无意间发现坐在我前一排场长的千金,从她的书包里掉出了六颗粉红的石榴籽。我忍不住伸出脚轻轻地把它们拨过来,在袖子上擦了擦,低头悄悄地吃了。原来书上所描述的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真的很好吃。那时候,班里有几个属于“富人派”,跟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基本上是不怎么玩的。但我很自觉,尤其是当他们在课间休息分享好东西的时候,我会离得远远的,不去看他们那得意的模样。母亲安慰我说,又甜又酸的东西咱家地里多的是,苹果、杏子、西红柿都可以解解你的馋,不要跟他们比,人穷志不穷。细想的确如此。许多的幸福就在吃饱穿暖中得到了满足。那一年,他们几个有钱人家里都有了电视,每天我都是在他们兴致高昂、滔滔不绝的争执中,去听《西游记》、《射雕英雄传》的精彩片段。没过多久,场里也买了台14寸的黑白熊猫电视机,免费供全场人看,我渴望看电视的梦终于实现了。写完作业后,便挤到大操场上的人群中够着脖子,踮起脚尖,很想对那个声像皆有的稀奇物一探究竟。可往往是只见画面,不听其声——嘻嘻哈哈的嘈杂声早已湮没了那小小的电视声。大家的脸上却是挂满了开心的笑。
1990年初春,很冷。没考上大学的我到乌鲁木齐一所成人学校上建筑会计。在商场门口,看见一女孩吃着冒着“热气”的花脸雪糕,我低声对送我去上学的父亲说,大冷天的城市里居然有这样的“热冰棒”。那个女孩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父亲犹豫了一会儿,问我想吃不?我知道父亲在送我的路上,只啃了个2角钱的馕饼。我摇摇头,说不喜欢吃,拉着父亲走了。直到1993年,初到南京来时,一个阿姨请我吃了个蛋筒,我才知道,这个雪糕外面包裹着的皮儿是可以吃的,远比我在家里吃的一角钱的水果冰棒要香甜得多。但我现在仍不大喜欢吃冷饮,因为有许多种的“不喜欢”在里面。
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不穷了。却觉得好日子物质太多,信息太多,诱惑太多。对幸福的定义有点迷惑。穷日子固然难过,但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容易让人满足;好日子诚然好过,但心情不畅,吃再好的东西都白吃。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精神的固守。
不穷不仅仅意味物质生活的富裕而且意味着精神世界的高扬,意味着一个人、一个城市乃至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体面和尊严。
不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