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

荠菜

选择周末，郊游野外挖野菜。
初春的原野，惠风和畅，春阳暖暖。那白灿灿米粒般大小的花儿，热烈似迎春，淡雅若春雪，星星点点，疏密相间，绽放在白河岸边。
毕竟乍暖还寒，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凉，那些先长出绿色来的荠菜，大都是“敢为天下先”者，所以并不多，每发现一棵，我都会有一丝的惊喜，急忙走过去，弯下腰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下来，这使我想起我国的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描写采摘野菜的一些诗篇，比如《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撷之。
我们一边儿挖着荠菜一边儿唱道：“荠菜荠菜根儿香/娃儿挖菜到后晌/娃儿娃儿别贪玩/回家晚了急坏娘……”每年的白河岸边生长着很多的荠菜，不一会儿便能挖上一小筐。猛然间，我想起了辛弃疾《遮鸪天》：
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
平冈细草鸣黄犊，斜日寒林点暮鸦。
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有人家，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荠菜有着倾轧素净。荠菜的吃法多种多样，按照各家人的口味，或炒，或蒸，或做汤，或腌咸菜，或蒸馍馍，或剁成馅儿包饺子，可以随意调剂。就说这凉拌荠菜吧，把荠菜择洗干净后，用开水汆一下，把沥干水装入盘中，加上姜末、蒜泥、酱油、陈醋、花椒油，搅拌后再淋几滴麻油，一盘凉拌荠菜就做好了。看上去嫩绿绿，闻起来香喷喷，吃起来脆生生，真可谓吃在嘴里美在心里。所以有民谚说：“吃了荠菜，百蔬不鲜。”“三月三，荠菜当灵丹”。
荠菜故事很动人。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过在唐末，丞相之女王宝钏抛绣球选婿，绣球抛中乞丐薛平贵，丞相不允，薛平贵与王宝钏私奔长安城南五典坡。婚后适逢西凉国反唐，薛平贵奉命西征。战乱中，薛平贵被西凉国俘虏，并招为驸马，王宝钏只身一人守寒窑一十八载，终于等来有情人。十八年中，王宝钏靠挖荠菜充饥艰难度日，挖光了寒窑附近所有的荠菜，因此寒窑周围方圆几里地，从此不再长有荠菜。
风虽然凉，好在天气晴好，越升越高的太阳，加上不停地奔波，让我感到浑身暖融融的。我发现这些刚刚长出来的荠菜，大都是从老根上发出来的，因为在新发的嫩叶下面，可以看到干枯甚至腐败的老叶。看来荠菜虽属草本植物，但它的根当年是不会死的。
一株小小的荠菜，有味有故事。林清玄的话“以清净心看世界，以欢喜心过生活，以平常心生情味，以柔软心除挂碍。”
尘世里，有一种最普通的菜，叫荠菜，人们有最简单知足的心，叫欢喜心。

蒲公英

沟渠边开着朵朵蒲公英，硕大肥美，蓬勃耀目，在这无人问津的寂寂的阡陌之上，像那些开始舒展身体的少女般极尽所能地亭亭立着。
在家乡的沟渠边，蒲公英的花朵像散在大地上的珠子，在阳光直射下，亮晶晶地。这时，你把目光更多地投向刚才那朵尽情绽放的花，她比她的同伴们早几天怒放。她上面的花瓣看上去颇像菊花，亦似向日葵，她由一根白里透青的空心的茎坚定地支撑着。
蒲公英一口气吐出长长的花柄，顶着一颗炮弹似的上小下大的花苞。花苞渐渐胀大，最后绽放出金色的花盘。从平铺于地面的叶片中间吐出花柄的那一刻，它已经超越了自己，它的精神也在那一刻拔高。那柔弱而多汁的花柄，仿佛微风也能吹折，再加上硕大的头颅，那需要别人所看不见，体会不到的勇气与信心才能做到的事，而它的一生中只有一次，如果折断，就再也无法生长了。
只要一束明媚的阳光，她就可以灿烂地笑。微微一丝细风，她便向空中，向四围，向一切她的生命所能到达的地方，飘散，飞扬，在一块块新的土地上，当仁不让地以大地主人翁的姿态，幸福而自足地居住，扎根，开花，绽放，繁衍。她容易心满意足，因为她属于自然。
在道旁、在郊外的田间和荒野里，可以看到慢慢多起来的蒲公英，黄、蓝、紫、粉，尤以黄色居多。“小科布地，四散而生。”在不经意间的稍微怠慢中，它们已然长成了一小片接着一大片，大有燎原之势。这种色彩诱人的野花，生长得如此旺盛，在使人叫苦不迭的同时，却在我的内心深处，涌现出一阵"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暗暗惊喜。她们跟其它的花草一样，点缀城市，装扮大地。
蒲公英有一个凄美的传说。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十六岁的大姑娘患了乳痈，乳房又红又肿，疼痛难忍。但她羞于开口，只好强忍着。这事被她母亲知道了。当时是封建社会，她母亲又缺乏知识，从未听说过大姑娘会患乳痈，以为女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姑娘见母亲怀疑自己的贞节，又羞又气，更无脸见人，便横下一条心，在夜晚偷偷逃出家园投河自尽。事有凑巧，当时河边有一渔船，上有一个蒲姓老公和女儿小英正在月光下撒网捕鱼。他们救起了姑娘，问清了投河的根由。第二天，小英按照父亲的指点，从山上挖了一种好草，翠绿的披针形叶，上被白色丝状毛，边缘呈锯齿状，顶端长着一个松散的白绒球。风一吹，就分离开来，飘浮空中，活象一个个降落伞。小英采回了这种小草，洗净后捣烂成泥，敷在姑娘的乳痈上，不几天就霍然而愈。以后，姑娘将这草带回家园栽种。为了纪念渔家父女，便叫这种野草为蒲公英，简称公英。
传说谁能找到紫色的蒲公英，谁就能得到完美的爱情。我忽然发现在石墙的羊肠小道的两旁，一朵黄色的小花正在阳光下向我微笑。我蹲下来，看到这是一株蒲公英，在层层叠叠拥挤的小石缝隙之间，她艰难但倔强地将自己挤伸出来，略显苍老的绿色宽边茎叶，向着她四周的空间自由而纵横地伸展出去。在母体之上，在向我微笑的那朵花的旁边，还有好几朵花蕾含羞地微微露出她们的嫩脸，含苞欲放。更有许多小一些的花蕾，依然把自己紧紧关闭着，就像新生婴孩被年轻的母亲紧紧包裹在襁褓里一样。
又是一个午后，来到自家的山岗上。小心翼翼地用小手抓起一个小绒球，放在嘴边，用力一吹，绒球上每一个针刺状的花絮就迎风漫天飞舞，向近处远方飘逸而去，播撒种子，孕育生命。花开过后，慢慢收拢，然后重新绽开的，是一蓬带着小伞的种子。微风一吹，种子们就扬帆远行了。最后只留下一杆孤单的柄，象一只秃了头的大树，或一只笔，指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