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夜

夏之夜是敞开的。不似春，只在人们熟睡的时候，洒落一地的细雨，再让一朵又一朵花于梦里开放。夏之夜，更不似凉风浸染的秋。等蟋蟀没完没了叫起的时候，人还是觉出了身上的一些凉意。便早早地躺到床上，捡拾着丰收的稻谷。寒风呼啸的冬天更不必说，那时的夜是紧闭的。紧闭的还有柴门，还有蜷缩在棉被里颤抖的身体。一颗心无论多么火热，在寒夜里也渐渐静了，便只好用漫长的等待，守护着仅存的温暖。
夏之夜不同。夏日的夜晚，天空早被星星点亮。抬头看去，满天的星辰宛若闪亮的钻石。自然，每一颗钻石都会隐藏着一段故事。在老人没有讲出这些故事之前，夜空还只是夜空，孩子们只觉得美，只觉得悠远，只觉得神秘。可随着老人翕动的嘴里吐出一段段故事的时候，孩子们的心紧了。这紧却又让人心思开阔，一些传说，一些神话，就如清澈的河水流进孩子的心里。从此以后，再看夜空，孩子更加觉得“头顶三尺有神灵”的说法，绝不虚假。
是的，苍穹之上，原来还隐藏着这么多的故事。于是看天的时候，每一颗星星都拥有了生命，每一颗星星都眨着眼睛看向自己。
除此之外，昆虫也在夜路上着急地赶来。转念一想，夏之夜又似专为昆虫而在。众多的、叫不上名的昆虫，正用自己的方式，高扬着夜的曲子。既然夜之门全然打开，躺在街上，人便把手中的蒲扇摇来晃去。可扑打中嗡嗡的蚊虫仍不见少，仍兴高采烈地跳着盛夏的舞蹈。或这就是夏之夜的魅力，大自然的每个角落都一派生龙活虎的景象。
回头看去，乡村的夏夜又留下了多少无尽的记忆。梦里梦外，那些画面竟抽象成流淌的河水，让人不由自主逆水而上，再一次拥抱远走的童年。现在，童年的时光是远远地去了，曾经的夏夜也在岁月中悉数飘散。可深埋记忆的一切，却永远不会褪色。甚至它们早就变成了窖藏的酒，年代愈远，愈见香醇。
岁月远走，往日的自己与现在不知隔离了多久的时间。如今身在城市，平时里一颗心也被生活埋得深不见底，可夏天一到，等夜风在耳边呼唤的时候，脚下的路还是开阔了很多。出门走走，就连烈日下少有人去的地方，也热闹起来。夜色之中，人们再也不用紧紧地包裹着自己。舞乐声声，一行又一行轻洒的舞步，分明不像老人所为。遍地的悠闲，亦在星空下绽开自由的花朵。
所以我常常觉得，也许唯有夏才让人如此放松。唯有夏日的夜晚，人们才能放下内心的秘密。醒着的夜里，所有的人都成了年少的孩子，大家便在夜的舞台上，上演着生活的故事。是的，哪怕这时的夜晚仍有些燥热，但生命正茂，日子还长，一颗向上的心，又怎么能够拒绝火一般的生长？
201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