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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人的生命形态是一种流逝的过程,没有固定,也没有永恒,然而人的社会形态并不如此,那些仿佛河堤、河谷一类的人类情感、欲望的纠葛和情感认知左右着人生命形态的流逝,或左或右、或平缓或激烈;可以说,人的社会形态
人的生命形态是一种流逝的过程,没有固定,也没有永恒,然而人的社会形态并不如此,那些仿佛河堤、河谷一类的人类情感、欲望的纠葛和情感认知左右着人生命形态的流逝,或左或右、或平缓或激烈;可以说,人的社会形态创造了道德的同时,产生了制衡。当道德包容于社会,制衡能够被世人的情感和欲望所接纳,那么治世则在身边,反之,这个社会就会让人感到万分的厌恶和难受。君士坦丁说,上帝之所以毁灭罗马,只是因为那里是人类之城,而非上帝之城。
上帝离得太远,西欧的文化很难左右我的信仰和认知,然而我也不会决然否定那些文化之所以存在的必然。
上帝并没有眷顾每一个人,基督教的教义很明显,只有相信上帝的人才会得到上帝的眷顾,而更多固执的基督教徒宁愿为了得到上帝的眷顾,得到能够走向上帝之城的荣耀,他们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殉道。基督教成为罗马的国教,正是这样的殉道者所力争的结果。我并不是基督教徒,所以并不渴望上帝的救赎。那一个静静的躺在冰棺里的人也不是基督教徒,所以当他死去的时候,没有牧师为他祷告。他和君士坦丁都有一个相同的认知,那就是他们都相信这个世界满到处都是人类之城。对于人类之城,君士坦丁说,既非上帝之城,那么上帝必然毁灭它。躺在冰棺里的人没有君士坦丁那么多的感触,他并不在意这个人类之城是否会被上帝毁灭,但他对他的爱人说,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或者我们应该这样认知他和君士坦丁,他比君士坦丁更唯物,他不相信神的存在,更不信上帝的存在,他相信死就是死,没有别的,所以死在他的眼里并不可怕。
这个躺在冰棺里的男人是我的舅父,死去的时候年仅六十六岁。他和母亲一样,从小时候就由于政治的风云离开家乡,独自去到很远的异域。后来,他在异域结婚生子,也就再也没有打算回归故里的心思。这次,他辞世而去,母亲带着我远赴他所在的异乡,去看他死后的容颜,去为他上一炷香,化几张纸钱。我看到了静静躺在冰棺里的舅父,他的脸上没有死亡带来的恐惧和半点狰狞,只是一片沉寂。舅父这一生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文静,一个利索。尊长们看着死去的人,他们议论着这两个女儿的长相,他们说大的、文静的那个有着他的形容,小的则有着他的气质。这些,我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只是觉得在那张被尊长广议的全家福上,两个妹妹厚着脂粉,形容都比现实中要显老。是的,我现在已经四十,那两个妹妹在照片上比现实中显得老气,或者那时候她们都已经知道了舅父的病,所以心底都很压抑,也就比平时要老了许多。对于那一张全家福,舅母说,那是大女儿害怕她的父亲某一天突然走,一家人连张合影都没有,所以刻意安排了机会留下来的。我不由感叹舅父对尘世如此的看淡,居然连影像都不屑于多留在世间,哪怕是与家人们的合影。
舅母见到母亲的时候,她悲哀的哭泣着,数落着舅父辞世时的所有。但我惟一记得的,便是她说舅父死去的那一段。她说:他那时突然在病床上很疼,疼的位置由小腹转移到了上腹,他问我为什么会痛的地方会是那里?于是我哭着告诉他说,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还不明白癌症是会转移的?他于是安静的躺下,无所谓的说,人死了也就两脚一蹬,能怎样?于是当他躺下后没多久,他也就离开了。
人大多怕死,如同舅父这般坚强和藐视死亡的人很少,所以他是旷达的人和唯物的人,而通常这样的人是不喜欢任何人脉经营的。我在他躺着的灵堂中左顾右盼,除了他的亲人和生前的好友,没有看到他生前所效力的单位有人在那里。我曾向一位年纪较大的亲朋说起这事,于是他将这事告知了他的女儿,问她为何没有她父亲生前所在单位工会的人在?他的女儿于是向工会致电,工会回答,现在的工会只是有在职的干部、离休的干部死去,他们才会安排人参与亡者的追悼。
舅父的遗体告别会上,他的女儿的爱人主持着整个的告别仪式,而他的女儿则用一种工会常用的口吻介绍父亲的生平。她说,父亲一向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对于工作向来认认真真。我听着她的致辞,心底莫名的产生一种无法释然的痛。当舅父下葬之时,我问舅母,怎么是妹夫主持,妹妹致辞?工会的人何在?舅母无奈的哭着说,你舅父在的厂是一个行将倒闭的厂,连工人的工资发放都存问题,对于死者又如何顾及?我问周围的人,如果一个连死者都不能顾及的厂矿,我们如何期待那一个厂矿可以欣欣向荣?如何期待那一个厂矿能够有十足的发展,让它的职工都获得好的福利和薪酬?
舅父毕竟豁达,毕竟唯物,当他将生死看得等同的时候,那么势必人情等同。当舅父有着如此性格之时,他的两个女儿很难不受影响。当生者随俗的请道士为舅父下葬落棺,道士捡拾着舅父焚化后的骨质,他很明就里的惋惜数落我的两个妹妹,说她们没有给焚化的人财物贿赂,以至于骨质散乱,分不清未曾完全成灰的骨质何处是头、何处是脚。道士将那些骨质一一的按照他的心思摆放在小小的棺木中,浇上酒,撒上雄黄。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说是为了让那些骨头回归原位。
死者入土为安,舅父带着他的旷达和不羁的性情消失在他日常的世界,消失在我的世界。他走的如此从容,便是亡故之后的面容也沉寂如斯,不怖不惧,死生等同。
当舅父入土为安,我带着母亲以及其亲人返回贵阳。我没有舅父如此的旷达,能如此率然的认知这个人类之城,能如他一般不羁人情世故,是以我依然耿耿于他生前所在的厂,耿耿于没有工会为之主持的遗体告别会。工会真的只是服务于公仆而不是那些普普通通的每一个职工吗?记得在质问舅母此事时,母亲曾说,那你找你妹妹要工会电话,给你舅父讨个公道吧?旁边的人则劝诫说,算了吧,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你的妹妹还要在你舅父生前为之效力的地方生存。
如此罢,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人依然要活着。这世上有许多的宗教,也有许多为了他们笃信的宗教而舍身殉教的人,也许是他们相信真的有上帝之城吧。或者,真的该有上帝之城,好让尘世的人为了救赎自己的灵魂而不断磨砺自己的性情。
安息吧,我逝去的舅父,一如你在世时的从容和不羁,带着你的唯物与认知,安息吧,舅父。
好好的,我活在远方的那两个妹妹,还有我的舅母,虽然舅父唯物,但我依然要唯心的向舅父祈祷,保佑我的两个妹妹吧,保佑我的舅母吧,保佑那些爱着你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