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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数十个脱掉短裤的农人,虽然有一条大脚布裹着屁股前后,两爿股肉还是赤裸裸地暴露着。顺序排列在田塍上,第一个人点好7株稻跪下去耘,等最后一个下跪毕,少说要靠十分钟。田地常有斜头插角,本来7株禾苗,耘着耘着
数十个脱掉短裤的农人,虽然有一条大脚布裹着屁股前后,两爿股肉还是赤裸裸地暴露着。顺序排列在田塍上,第一个人点好7株稻跪下去耘,等最后一个下跪毕,少说要靠十分钟。田地常有斜头插角,本来7株禾苗,耘着耘着会变成9株的,甚至生出更多的“外插花。”手长莫及者,高喊着:“靠进来!靠进来!……”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于是跪在淤泥中的站起来,重新数点门下的7株稻,浑身是泥,宛如一个菩萨。“铁脚扳扳,扳过南山,南山里子,老官请出……”唱儿歌,做儿戏的一般。五亩田中几十个人一字而排开,颇似证券公司显示屏上的指数,活像少数民族参差不齐的多管排笛。
《越绝书札记》:“大越滨海之民,独以鸟田。”《吴越春秋》:“百鸟佃于泽。”《论衡•书虚篇》:“舜葬于苍梧,象为之耕,禹葬会稽,鸟为之田。”天地之情,鸟兽之行也。盘古开天地至今,只有跪着耘田才叫真正的务农人。虽然四旧破了,但老农们依旧相信跪着耘田能提高稻谷的出米率,而且遍数耘得越多,出米率就越高。年轻人则不甘跪着耘田,一贯主张“打鸟耘”(即猫着腰如持枪打鸟状)。打鸟耘虽比跪着耘要吃力,但速度快,腰酸了可立正稍息,腿上汗毛不会磨净,蚂蝗爬到大腿弄里去叮咬的机会少。另一个好处,身子不易被弄糊,人清爽而稍有些尊严。青年凭着造反的精神,认为跪着耘田完全违背了“革命就是为了解放生产力”的定律,并提出:“跪着耘田出米率高的论点,没有充分的科学依据,相反会损伤稻苗根系的正常发育。纯属无稽之谈!”
意见不同,新老观念的斗争日趋激烈。大队革命委员会组织青年团员及要求进步的年轻社员,去绍兴上旺大队学习,吸取王金友书记“农业学大寨”的先进经验。所到之处,没有一个“打鸟耘”者,尽跪着耘田。我们每到亩地,伏在烂泥田里的社员,高举着泥拳头,振臂高呼:“向代表们学习——致敬!”用心良苦的革委会,见依然我行我素,收不到预期的效果。
跪着耘田最可怕的是田蜂咬,它神出鬼没,爱螫白嫩的腿部,这也是不愿跪着耘田的一个重要原因。
除非我辈农夫,大多数都不知道有田蜂这种生物。我没有查找过康熙辞典和百科全书是怎么说的,体会肯定比纸上谈“蜂”的要深些。田蜂如粪蛆虫,把它们放在一起,好比麦苗与韭菜一般。怕“指蛆为蜂,”而阴差阳错,它们实在长得太像。手指把它拦腰撮牢,感觉这环节动物的表皮很是坚韧,不像粪蛆虫文质彬彬温良恭俭让,它以惊人的速度,挽上来螯你。见到尾端藏有一枚霭色的毒刺,还没有回过神来,已经尝到了厉害。田蜂水中会泳,平地会弹,淤中会钻,并无羽翼,何以称之为“蜂?”一旦被毒针刺中,如遇到煨红的铁丝烙到皮肉一般焦灼,辣炙炙全身汗毛倒竖,为之悚然。“哇哟!”一声,大脑无条件反射,腿上还留着它那枚带肉的毒针,竟不惜将自己半个屁股也搭进去。间臾伤处膨肿,痛楚久久不能抚平。万向型的毒刺,能穿透厚厚的一层布丝,令人生畏的田蜂,谁甘愿跪下去受折磨呢!田蜂在稻田淤泥中游刃有余,它的动力产生于环节躯体。至于田蜂螫人,是否也与黄蜂一样,不惜身家性命,以及平时何以为生,有否其拉丁文的名字?我终非生物学家者流:“不知为不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