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巴子
想来白巴子在年轻时不漂亮也有九分白净。这从她无瑕的脸膛和细细的颈脖子中可以看出一二来,虽说她已上了年纪,却也遮掩不住她白细的一面。白巴子那么白净,对比起来,她男人金河就有点猥琐,人又矮又瘦,跟她十分不
想来白巴子在年轻时不漂亮也有九分白净。这从她无瑕的脸膛和细细的颈脖子中可以看出一二来,虽说她已上了年纪,却也遮掩不住她白细的一面。白巴子那么白净,对比起来,她男人金河就有点猥琐,人又矮又瘦,跟她十分不配。金河参加抗美援朝回来后,在福城火车站当了搬运工。大约当搬运工脏苦,金河在生活上十分塌,衣服穿起结油伽也懒得洗,洗脸倒在面盆里的水还不够他吃喝光。白巴子最耐不得他这样,平常时节从不去找他。后来,车站搬运队散了,金河回到天星窝时,白巴子哭闹着跟他分家,让金河另起灶火。
白巴子有两个闺女,大女叫来凤。介绍人跟来凤介绍到西边一户叫小真的男人。第一次见面,白巴子打心里就不同意,这人又矮又瘦,跟他男人金河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偏小真有股犟劲,白巴子越不同意,他越是起劲,隔三差五走几十里山路来,或砍两斤肉,或提两瓶瓶装酒,或包几斤糖粒子、几斤夹心饼。白巴子对些小玩意儿瞧都不瞧,一边骂着一边把它从屋里甩到门前高坎下面。小真不恼不气,仍旧把它捡起来,抽张小凳在屋门口坐着,任白巴子怎么骂,就是不走。到天黑了,他到介绍人那里去困,第二天一大早照例又起来,像蚂蝗一样叮着白巴子。白巴子照任又骂,骂得太不像话,小真有时也还嘴:“白巴子,老子讨的是来凤又不是你,女大不中留,来凤在天星窝能伴你一辈子么!”这话说到白巴子心坎上。
晚上,她跟来风困在大床铺上,看来凤态度。
来凤说:“他西边岭上至少比我们天星窝这穷山沟要好。”
白巴子说:“地方好,但这人小器。”
来凤说:“小器的男人会持家。”
白巴子说:“这男人又矮又瘦,跟你老子一样冇出息。”
来凤说:“冇出息,你怎么跟娘老子生活了大半辈子?”
白巴子说:“那是我瞎了眼,你可别跟着学样。”
来凤说:“娘老子呀,你这个不同意那个要不得,你非要我当老太婆才嫁出去不成?我一个做女的,冇读书,一直跟着你累死累活到二十老几了,还不肯放我走,别个都说我有病了,现在好不容易来个小真,你怎还不松口?”来凤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便用被子蒙住了头,不说了。
白巴子酸着鼻子,渐渐转过身去,隔了良久,嘴里才断断续续道:“来凤,你也别怪娘老子心狠,这确实是为你好。”
尽管白巴子十二分不情愿,最终来凤一切按照当地习俗,远嫁西边岭上。出嫁那天,白巴子没有哭嫁,神情十分木然,失去了往日的麻溜劲儿,等发轿后,就独自闩上房门困觉去了。
白巴子嫁大女不遂心意,当她听到小女来英将要嫁到瑶岭上去当瑶岭婆时,她简直要绝望了。瑶岭上是一个比天星窝还穷的穷山沟,从天星窝往东,还需翻过三个大山坳才能到。在这一带,瑶岭上就是穷的代号,这里的男子大多打单身公,要找媳妇,十有八九要靠换亲。
来英是偷偷摸摸跟瑶岭男人好上的,待白巴子发现,她俩人早粘到一块去了。那一天白巴子气愤不过,不由分说把来英捶打了一顿,来英全不还手。来英说:“你打死我算了,反正冇得你同意,我晓得这顿打是躲不过的。”
白巴子说:“晓得你还嫁?真是成心想气死你娘老子!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看天星窝哪个作闺女的嫁到瑶岭上去了?你真正丢我老脸了。”
来英说:“哪个地方不养人,嫁人人好就行,来凤嫁西边岭上那地方不好?还不是经常受小真的拳头?”
“你……?好吧,……翅膀硬了,飞得起了,老天,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哟。”白巴子被来凤呛得说不出话来,松了手让来英站起来。
来英嫁到瑶岭上去,她执意不摆酒席,不要嫁妆去。但白巴子不肯,她拿出毕生积蓄,仍旧按照当地习俗,跟来英制订了一个高脚柜、一个写字台、三个木箱和三套铺盖。在一个良辰吉日,在一阵鞭炮声与呜呜咽咽的琐呐声中,来英披红挂彩上轿。临走,白巴子和来英相拥大哭一场,伤心欲绝。
望着渐行渐远的送亲队伍,白巴子独自一人朝牛角岭方向走去,没人知晓她将要干什么。但是,白巴子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最后,她男人金河在牛角岭上的金子洞口找到白巴子穿的那双花布鞋。喝得醉熏熏的金河把布鞋往金子洞口扔了下去,只听里面发出一阵长时间的微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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