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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对于游子来说,梦永远属于故乡和童年。昨夜的星辰不再,梦里茫然不识走过的路,然却能依稀勾起逝去的岁月。童年的村小学,学校后面的那片芦苇,以及杳无音信的同窗,便成了我昨夜的梦。八岁那年,我到家东边一个破旧
对于游子来说,梦永远属于故乡和童年。昨夜的星辰不再,梦里茫然不识走过的路,然却能依稀勾起逝去的岁月。童年的村小学,学校后面的那片芦苇,以及杳无音信的同窗,便成了我昨夜的梦。
八岁那年,我到家东边一个破旧不堪的小学念书,校名倒很好听——桃园小学。我没有受过正规的启蒙教育,什么都不懂,成绩极差,连数数也不会,从一到百对我来说是那么难。因而,不到半年,我坐到了最后一排。
同桌的是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名字早忘了。她是邻乡的,家离学校有点远,每天总是最晚到校。和我一样,她数数也数不到一百,还经常憨厚地傻笑。同学们都叫她“呆丫头”,这个也是我们女老师钦定的绰号。
一次,女老师教我们念“棉袄”的汉语拼音,偶然点到了她。她念对了,兴奋不已。下午,她居然真的穿了一件棉袄来到了学校。女老师笑骂到:“呆丫头,你不热啊?”从此,包括我在内,都这么称呼她。
而事实上,我并不比她强。我的数学作业,等级一般是“下”,偶尔得了个“中”,便欣喜异常,觉得是最好的。语文稍好一些,只一次写看图说话时,卷子上印着“题目自定”几个字,我居然就把题目写成了“自定”,还在想,这个题目到底什么意思啊。我问呆丫头,她觉得颇有成就感,瞥了我一眼,“这个都不晓得啊,题目就是自定呗。”我不好意思接着追问,不过总算找到一个英雄所见略同的了。
同班的男同学,见我有点纯朴,也经常集体戏弄我。不过,毕竟还有人和我玩,便也很乐意。他们让我自己敲自己的头。我就边敲边喊,“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他们让我把尿偷偷撒在教室的痰盂里,我也义不容辞,就是憋也的憋出几滴来。
冬日的中午,回家的小路化了冻,我怕把新棉鞋弄脏了,问他们怎么办。同行的王波说:“光着脚走回去,鞋就不会脏了。”我怎么没想到呢。在同伴们的前后欢呼声中,我很爽快地脱下鞋袜,光着脚回了家。
从此,王波便给我起了个绰号——“呆小伙”。开始他们把呆小伙、呆丫头连着喊的时候,我极其懊恼。不过喊久了,也就认可了,也明白了呆丫头在别人叫她绰号时会傻笑而过。
王波的一家人也确实比我家人厉害。有一次,老吕家和老王家为了点小事大打出手。两家的男人们打得不亦乐乎,王波和他哥也在一旁谩骂助阵。我也想骂,可嘴很笨,又有点怕王波,终究没吭声。
父亲输了,输得很惨,满头满身泥水,嘴角上还挂了一叶青草。母亲也哭了,哭得很伤心,对我说:泉啊,你可要争气,学习要比他儿强。”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父亲被打了,甚至还有点高兴,谁让他也打过我呢。
到了学校,王波好像对我有点敌意,他碰见我没喊“呆小伙”,瞥了我一眼就过去了。中午趴在桌子上午睡时,朦朦胧胧中,我在桑田里狂跑,王波在后面紧追。梦境中的整个世界是如此黑暗,路草上好像还有无数的蛇不断缠绕着我的脚腕。我不停地甩着缠身的毒蛇,不停地奔跑,终于在一片芦苇丛中,我躲了起来……
梦醒时分,女老师已经走进了教室,开始上课了。外面的阳光夹着青草的气息从后门缝射进来,照在我课桌的抽屉上。每当这时,我总是拿出铅笔,在那一缕阳光上转来转去,脑子里全是老王家草垛里的鸡蛋……
“吕泉!”我吓了一跳,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女老师问道:“昨天的作业你怎么没交?”
“忘家里了……”,我支支吾吾。现在才知道那种回答是最愚蠢的。
“你怎么没把脑袋忘家里啊,给我补上。”女老师丢下一句话,就没再理我,开始让同学们做数学题。我站在那里,看着呆丫头咬着笔头冥思苦想,还不时地吸回流出的鼻涕,心中一片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陆陆续续地,同学们把作业交给老师批改,前面不断传来她责骂的声音。最后一个交的必然是呆丫头,她头埋得很低,战战兢兢地把作业本送了过去。老师拿起红笔,扯过作业本,红笔迅速地扫描着,每划一个叉,就喊一声“火车”。同学们哄笑起来,我也跟着笑。这时,女老师走了过来,一把拽住我的耳朵,给了我两个巴掌,“你笑什么?不可救药。”
我被刚才那一下吓住了,愣在座位上。女老师转身的那一煞那,我又看到最前排角落里的王波正看着我,嘴角上还挂着一丝微笑。这使我顿时不安起来,那种表情深深刺痛了我那幼小的灵魂。我感到了一种从来未有过的恐惧,那种感觉是一个孤独无援的孩子无声的哭泣。这也是我对自己充满了怀疑,我和他们不一样吗?
中午放学了,我解放了。回家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大路,两旁齐刷刷的水杉一直延伸到尽头;另一条路小而幽静,从学校后面穿过一片桑林和芦苇荡,再拐过一个鱼塘,便可以看到我家的茅草屋了。我很喜欢那条小路。记得一位文学家曾经这样描述过:大路是令人乏味的,它一头连着一个寂寞的城镇,一头连着厌倦。当时倒不为这个,我关心的是芦苇荡中青桩鸟的蛋孵了没有,看鱼塘的老光棍儿张辣子的几棵歪桃树上的毛桃结了没有……
严格意义上讲,那并不是他的桃树。听祖母说,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这里的野沟野渠里到处是桃树,一到夏天,桃子吃不完。烂了,落到地上,来年又长出桃树来,这也是桃园村名的来历。
不过现在才三四月份,桃子没有,桃花却开得很盛。我背着绿色军用书包和水壶在桑间小路穿梭。背带很长,水壶不时碰到桑条,咣当咣当响着,伴随着肚子的咕咕声。中午家里吃什么呢?但愿父亲能从集市上带回两条草鱼来。
当我拐过鱼塘,我突然看到了王波。他站在离我几十米远的草垛子旁,朝我看着……我想躲开他,可已经晚了。我父亲都不是他父亲的对手,我能揍过他吗?
走近了,我故作镇静,问道:“喂,你还没回家?”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呆小伙,你家跟我家有仇,本来想揍你。可我爸对我说了,大人的事儿小孩别掺和,以后注意点,听说你背后还叫我辣皮儿……”说完,他提提松松垮垮的裤子(他哥穿过的二手货)走了,屁股上还粘着几根稻草。
心情糟糕极了。我想,他怎么知道我叫他外号呢?我除了自己在脑子里想过,也没对谁说过啊。不过想起他外号的来历,心里着实宽慰了一下。一次上黑板,最后署名时,他把“波”字的三点水给掉了。女老师故意问道:“王皮儿,你的仨点儿吃掉啦,以后大家都这么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