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亦非萦

我自出生便从未见过光明。
天空像是被密密地黑色渔网所覆盖，看不到一丝光亮。轻抚的杨柳，空旷的大山，婉转婀娜的溪水，还有星星点缀着的低矮房屋都沉浸在似如黑色的溶液中。化开浓雾，黑色中隐隐看到的是一张张如花的笑靥……黑暗中,大家安然生存.
娘亲说,太阳已经十年没有升起了。
那年我十岁，记忆中这个世界一片黑暗。我从不知光明意味着什么，只是偶尔有蜡烛燃起一缕火焰，照亮周围一点空间渲染出红彤彤的一片，还有娘亲苍白的容颜。妖艳而美丽。我问娘亲，娘亲，太阳是什么啊。
娘亲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却笑得凄凉。她低下头扶着我的脸庞轻轻说，孩子啊，太阳是一个大火球当它升起的时候就相当于无数支红烛点亮，世界一片光明。娘亲就可以天天看清你的脸庞了，你也可以看着娘亲，看着娘亲的头发一天天变白。
记忆中娘亲每次说起太阳的时候总是在烛光中映射出向往的神色。于是我也开始渴望太阳。像娘亲说的那样，无数支红烛点亮将是多么光明。就像晟亲王府那样。晶莹红光渐次闪亮。
小时候我最多听说的就是晟亲王府的传闻了。帝国里唯一可以和皇宫相提并论的就是晟亲王府，唯一可以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的就是晟亲王。人们都说晟亲王想当皇上，天下要大乱了，说不定自己就成了乱世里出来的英雄呢，然后笑拥清水里出来的芙蓉。对我来说那就像挂在天边的梦，可望而不可即。我关注的不是这些，而是晟亲王府里神话般的灯火通明。黑暗的世界里晟亲王府似乎是光明的源泉，每一刻晟亲王府都会有一千支蜡烛在闪耀，从不间断。帝国每年生产的蜡烛都会有三成被晟亲王买断，所以那里烛光似如梦幻。在月亮被乌云遮蔽，没有月光的时候我似乎就能看到远方晟亲王府的片片光辉。
那年头蜡烛特别贵。
我和娘亲每个月只能点一次蜡烛。我很奇怪的是娘亲不在没有月光的时候点起可以带来光明的珍贵的蜡烛，娘亲偏偏只是在每月十五，圆月如盘，清辉透澈穿过窗子洒在墙壁上时娘亲才会悠悠的从柜子里取出一支像鲜血一样火红的蜡烛，轻轻点燃。碎小的火光顷刻升起。月光烛光在那一刻交融，暖暖的。娘亲说，人们都太傻，看，这样不才是最美吗。黑暗就任他黑暗，光明就让它在光明些。说着说着娘亲的眼角就会轻轻的流出一行清泪。泪珠在月光烛光的映射下分外美丽。我会抱着娘亲的胳膊，轻轻的摇着，替她拭去泪然后说，娘亲，娘亲不要哭，肃儿长大后保护娘亲……保护娘亲……
然后，我也哭了。
我问过娘亲，为什么太阳已十年未升。
娘亲顿了一下，目光分散的有些模糊。然后她坐在木凳上将我抱起，让我坐在她的腿上。她用她的脸庞贴着我的脸庞轻轻摩沙着说，肃儿，娘亲也不知道，娘亲只知道太阳不升起前江湖上有一场血战，已经十年了。那是你爹生前最后一次使剑，你爹说他无怨无悔，一辈子了也没有打过那么舒服的一仗。江湖上那些自称为正道的阁主们带着各自最得意的弟子，将你爹围在血泪河边。然后便杀的天昏地暗。你爹护着我，可笑的是那么多“正道”围攻了他一天竟无一人近的了他的身前……娘亲说着，又是泪光摇曳。
我不语，咽下泪和痛又帮娘亲轻轻拭去泪。听着娘亲继续说，说那刀光剑影混着鲜血绽放在空气里肆染河水与土浆，妖艳而唯美。那一战持续了两天，父亲将娘亲送到了这个小村庄后就鲜血流尽而死，死的时候笑如春风。多年后我才理解。
听娘亲说着，我突然就哽咽了，娘亲别害怕，娘亲别哭，娘亲，肃儿保护你。
娘亲抚着我的背说，肃儿，你要听话，你知道吗，你爹生前的愿望就是希望战氏一族光复，重新屹立在帝国之巅。
我的哭声混着娘亲轻轻地呜咽，一遍又一遍，回撤在不见光明的黑暗中。我使劲点着头，我说，娘亲我不会辜负您，父亲的遗愿我来完成，我要杀光那些人………

我叫战肃，伴随着黑暗与仇恨来到这个世界。光复战氏。
于是，十岁那年，娘亲把我送到了师父面前。师父住在崖下的山谷里，这个崖叫断肠崖。
师傅是一个和蔼慈祥的女子。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是挂着满脸笑容的，浅浅的，想柔和的烛光一样。她从母亲手里接过我，把我抱起，轻轻亲了一下我的脸颊。用手抚摩着我的头然后向母亲说，这就是肃儿呀，多可爱，这眉毛最像他爹了……
娘亲也轻轻报以一笑，黑色的眸子里隐隐藏着些痛楚。娘亲说，肃儿交给你了，八年后我要他成为天下第一。
然后娘亲没有等师父说些什么，看了我一眼，就一下转过身子朝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走去。留给我的只是单薄的背影，在月光渲染下的灰色中一点一点淡去。风沙在她背后扬起，扬起缕缕青丝。我望着，不语。
师父依旧笑着，不看娘亲。他将我的手轻轻揉捏，时而放在她的嘴边亲吻，时而贴在她的脸庞慢慢滑落。许久，她说，肃儿，想你娘亲吗？
我说，想，不见娘亲，肃儿便想。
师父说，那你刚才怎么不去追你娘亲，跟她一起走。
我说，娘亲不许，娘亲说当我能打败师父的时候便能回去见她了。所以师父，肃儿要打败你。
师父不住低语，她说，好，好，肃儿有志向，是个了不起的好孩子，多么像你爹小时候的性子啊……好肃儿……好肃儿……
师父踏着片片飘落的树叶，抱着我来到她居住的小木屋。
一开始，我怀疑，师父就像一个可亲的大娘，模样大方。笑起时眼角微微泛起皱纹，容颜似如菊花一般绽放。她应该像娘亲一样，柔弱如风。她，可以教我成为天下第一的武功吗？
我错了，当我看到这一幕后，我知道我的想法是错的。三月春风渐起，却夹杂着一丝寒意。柳枝轻拂，片片柳叶擦过师父的脸庞，师父抱着我，一手摘下三片柳叶。然后笑着对我说，肃儿，你想知道师父有多厉害吗？我点点头，点头的那一瞬间，师父抖动了一下手腕，修长美丽的手指跳跃出美丽的弧线。三片柳叶刺破灰白色的夜空，三声短而有力的气流声，然后我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三只从天而降的鸽子。雪白的羽毛在血液的侵染下分外美丽。我挣脱师父的怀抱，跑到三只鸽子面前。柳叶叶尖正对它们的脖子处，刺入大半，叶子毫无损伤。我慢慢将柳叶拔出，猩红的血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