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的老张病了，得的是胃癌。所幸是发现得还算早，没有生命危险。可是每周都得去化疗，高昂的手术费用给这个本来就不是很富裕的家庭带来了很大的经济压力。前几天在外打工的大儿子回来了，回来探望了父亲并带回了这些年他打工攒下的积蓄。村里人都在夸赞他的大儿子是个孝子。至于小儿子，老张很少在别人面前提起他，就算是提起他，也是什么“就当没他这个儿子”之类充满怨恨的气话。这次老张病重，本来刚开始只把这个噩耗告诉了大儿子。可是老张妻子还是偷偷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儿子，她到底还是希望小儿子能回来看看父亲，也好缓解一下这紧张的关系。
老张的妻子从来没有像老张那样埋怨过小儿子什么，因为她觉得儿子变成现在这样与他们做父母的有很大的关系。老张的小儿子单名一个聪字，人如其名，从小他在学校里就是名列前茅，他自己也比较勤奋爱学，是全村孩子们学习的榜样。这么发奋的孩子，按说前途应该是极好的。可是却因为父亲的关系，辍学了。其实老张家虽然不富裕，但也并不算穷，当时他大儿子因为学习不好已经自己主动辍学了，所以只供一个孩子读书还是供得起的。偏偏老张这个人的思想很奇怪，他觉得书不用读太大，认识几个字就行了，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学点手艺，以后照样能混口饭吃。张聪辍学的那年是他要升初二的那年，其实初一都是他苦苦哀求父亲让他上的。可是这一次父亲态度很强硬，即使母亲在旁边劝，也没什么用，他终究是辍学了。由于他的年龄还太小，所以老张决定让他在家待一年再出去打工。
待在家的那年，张聪每天都沉默寡言的，不过他倒是挺喜欢听收音机的，有时候一听就一天，收音机上有个频道是专门讲解基督教的，不知怎么的，他就喜欢上了这个节目，每天都会准时收听。也许是因为他觉得现实太残酷，所以想在基督教里面找到一份关于爱和信仰的慰藉吧。就这样，一年很快过去了。第二年开春，老张就让一个远房亲戚把张聪带出去学装潢了。可是过了两个月后，亲戚却打电话告诉老张说张聪失踪了，他们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老张一家此时也慌了，立马赶到了张聪打工的地方一起找，最后没辙只好贴了寻人启事，并同时报了警。有消息传来是在一个月之后，警察告诉老张现在张聪在某某城市的一个基督教教会里当传教士，每天到处宣传组织基督教的各种活动。老张听到这个消息后肺都要气炸了，说着：“好好的手艺不学，进什么教，有什么前途！”旁边的警察同志劝他说：基督教是一种好的宗教信仰，不是什么邪教，既然您儿子喜欢，就让他做这个呗。“可是一旁的老张仍然不买帐，嘴里念叨着：“有什么用，又不能挣大钱。”听得旁边的警察也是直摇头。
后来老张和妻子找到了张聪工作的地方，果然见到了张聪，此时教会正举行这活动。老张二话没说就上去抽了张聪一个大嘴巴，并拉着他就往外走。走着走着张聪挣脱了他，“你跟不跟我走？”老张没好气地问着。“我不走，从小到大，只要我喜欢的东西你都阻止我，我恨你！”“好！就当我没生你这个儿子！”老张说完扭头就走。老张妻子看到这个局面也没办法，就跟儿子嘱咐了几句“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然后跟老张离去了。从这件事以后，老张和儿子关系就决裂了，只有老张妻子偶尔还是会和儿子通通电话。第二年，张聪没回家过年，乃至以后的每个春节，张聪再也没回过家。这个家和张聪唯一的联系也就只是靠着老张妻子打过去的那几通电话。
这一次，听到父亲病重的这个消息，张聪倒是难得的回来了。老张躺在床上看到久未见面的儿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你还回来做什么，这个家不欢迎你！”张聪看到父亲因为化疗过后憔悴羸弱的身体感到心里一阵酸楚，可是嘴上仍然不肯服输，说道：“我是看在妈的面子上才回来的，现在看你还有力气骂人，那我走了。”其实老张妻子一直在外面偷偷听着父子俩的对话，这听着儿子又要走立马赶进来救场。“我说你们父子俩的脾气怎么都这么冲呢，各让一步不就好了吗？”“妈，我是看着他现在生病，所以不想和他吵架，我想他看着我估计病会变得更严重吧。”张聪苦笑着说道。老张妻子听他这么说，就跟老张说道：“你听到没有，儿子心里还是有你这个父亲的。”接着她又把儿子拉到老张身边说道：“聪儿，其实你父亲早就知道自己错了，他说出跟你断绝关系后，回到家里就整天把自己关到家里酗酒，消沉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被我狠拽出来的。我至今都记得他当时喝的醉醺醺的，但嘴里却念叨着‘是爸爸不好，是爸爸对不起你’之类的醉话。哎，他这个人也就是个性强不愿认输罢了，今天，我就让他当着你的面，跟你道个歉好吗？”说完拿眼神示意老张。老张看了眼妻子，叹了口气说道：“儿子，是爸爸以前太固执了，我后来才知道读书是有前途的，像村里现在考出去的几个大学生，人家干的都是脑力活，不想我们这样每天累死累活，还挣不了几个钱。是我以前把钱看得太重了，现在才明白人不是只为钱活着，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爸不会再阻难没你，现在只希望一家团团圆圆的。儿子，对不起，爸错了！”张聪听到父亲这么说，也是瞬间红了眼眶，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父亲。老张妻子看着这一幕，也掉下了眼泪，只不过这泪水现在在她嘴里是甜的，一直甜到了心里。“眼看着这春节也快到了，聪儿，你就过完年再出去吧，记得以后要常回家。”这是老张的声音。张聪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猛的点了点头。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这是各家放鞭炮的声音，今天是除夕，张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即使窗外飘着雪，大风呼啸着，可是，在老张一家人心里，今天是最温暖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