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鲤

银色的月光洒进房间，落在肖磊赤裸的背上。有那么一瞬，茉莉感觉那条纹在肖磊背上的红鲤似乎在月光里游动。伸出手轻轻抚摩着肖磊的背，指尖传来细微的凹凸感。肖磊的吻温热而细腻，像小虫似的，麻酥的感觉一点一点从肌肤渗进她的心底。五岁的儿子在隔壁的小房间睡得很安稳，茉莉闭上眼，深深地陷入肖磊的温存里。
结婚七年，肖磊的热情从未退减过。身边的姐妹大多都在与小三的抗争中憔悴下去，惟独茉莉，倘然而安然地醉在肖磊的怀里。人们传说中的七年之痒，似乎离她很遥远。肖磊有多优秀，只有她知道。肖磊有多恋家，也只有她知道。在这个社会，供着车贷房贷，似乎是所有小康之家的必经之路，他们也不例外。他们只是这个城市中很普通的一个家庭，两人经营着一家不大的广告公司，表面上，茉莉掌管着所有的进出，实际上，全是肖磊在默默地争取着所有的业务。房、车、公司，全在茉莉的名下。身边无数的人，都在感叹，茉莉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那么个光彩照人，能力优越的女人，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不起眼的瘪三。是的，茉莉遇上肖磊时，肖磊确实只是个在街边游手好闲的小瘪三。但是就像无数小说里写的那样，仿如前世今生的缘，茉莉第一眼就深深陷进肖磊旋涡似的眼神里。从相识到结婚，只用了一个月，在众多的非议声里，茉莉毅然嫁给了肖磊。其实那时候的茉莉，追求者众多，但她从未从那些男人的眼里看到像肖磊这般令她安心的笃定。是的，笃定。他们开店的启动资金，没有人相信，是肖磊拿的全部。那时候的茉莉，只是个在广告公司打工的小职员，是个标准的月光族。结婚前，肖磊曾问过茉莉，将来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茉莉很淡地笑着，我想自己经营个广告公司。她以为这只是个很远的梦，事实上，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真能过上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她想，只要有个令她安心的男人，陪着她一起慢慢老去，她就满足了。肖磊的怀抱，真的令她很安心。她只想，在这个怀抱里，安心地老去。
肖磊从来不提及自己的家庭，就好象他在这个世界，生下来就是一个人般。茉莉只能从他夜里的梦呓里，偶尔听到点什么。肖磊最常说的梦话，你不是我妈，我没妈。但是醒来时，茉莉从未从他的眼里看出任何一点怨恨和忧伤。肖磊说，你是我的家。他这么说的时候，会很紧地把茉莉搂住。茉莉第一次摸他背上的红鲤时，很紧张，很恐惧。那条鱼，几乎占了他整个的背，彩上得很重。但是她能隐隐触摸出，红鲤底下掩盖着的疤痕，像是用什么抽的，几乎整个背上都是，疤痕叠疤痕。事实上，茉莉读书时，曾学过段时间的纹绘，她知道，再怎么失败的纹身，都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疤痕。但是肖磊说是纹痕，她也就不再提起。她知道每个人内心里，都或多或少的，有那么些不愿被人触碰的伤。她只是，更紧地拥住肖磊。
那天晚饭时，肖磊支吾半晌，终于说出来，老婆，把我妈接来带孩子吧，你这样太辛苦了。茉莉没有表现出任何点惊讶，很轻地点了点头。于是，饭后，肖磊带来了个老太太，一脸沧桑，很落魄的样。但从她不时泛光的眼里，看得出，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个厉害的主。茉莉是本能地抗拒。但她不会表现出来。老太太见到茉莉和孙子时，显得很激动，又有点不知所措。倒是茉莉，很温和地叫了声妈，然后让儿子小皮叫奶奶。老太太很勤快，也很疼孙子。只是在肖磊在的时候，她会显得很局促不安。肖磊改掉了在家里打赤膊的习惯，就算天再热，他也会穿着T恤。
日子在安逸里悄悄流淌。没业务没应酬时，肖磊把大多的时间耗在书房里，或者是和茉莉的温存里。事实上，他是尽量避免和他母亲独处。茉莉知道，他比她更没做好接纳母亲的准备。肖磊一直很喜欢跟她的父母相处。他说，那才是家的感觉。
老太太在带孙子时，眼里总会流露出那种感恩的神情。茉莉看着，多少会有点酸楚。要经历过怎样的事，才会让个母亲这样的卑微和谦恭。答案，是老太太自己说的。年轻时，她美得惊动小城。但是，偏偏遇上了肖翼。那个男人，在一个深夜强占了她。在那样的年代，贞操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反抗过，却不得不屈服社会的伦理观。嫁给那男人后，她用尽一切办法把他送进了监狱。偏偏她又怀上了肖磊。在人们戳着脊梁的咒骂声里，她自甘堕落。肖磊长得跟他的父亲一模一样。在无数个疯狂的夜里，她会拿着皮带疯狂地抽着这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的缩小版。小小的孩子，没有任何反抗，倔强地咬着唇，反复地重复着，你不是我妈，我没妈。疯狂过后，她紧紧搂着儿子哭，却总被他挣扎开……
茉莉没有再听下去，她知道，这一生，她都不会原谅这个女人。
儿子在厅里和他奶奶玩耍着。年幼的孩子，心灵如白纸般纯洁。茉莉听着儿子欢快的笑声，轻轻翘起了嘴角。自从他奶奶来了以后，小皮活泼了许多，也健壮了许多。肖磊在电脑前看电影，明显也在侧耳听着儿子的笑声。脸上的神情，那么的柔和。茉莉坐在他身边，偎着他的肩。一束阳光透过纱帘，照在电脑桌上的像框里。相片上，茉莉偎在肖磊的肩上。那么自然，那么温馨，一直到现在。
“爸爸，妈妈，我们跟奶奶一起去公园！”小皮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他奶奶，不知所措地站在书房门口。肖磊和茉莉对视了一秒，瞬间两人脸上都布满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