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郭裴，已经是七年后。
船上的餐厅气味儿不怎么样。就着意大利空心粉，我呷了两杯啤酒，一抬眼，她站在跟前。七年过去了，她似乎没变，眼睛眨巴眨巴像会说话。说实在的，除了眼睛，她其他的地方我几乎忘光了。
“认不出了？”坐定，她招呼侍者送来一瓶啤酒。扬起的左手，无名指上带着戒指。
“没有。”
我移开目光，埋头继续喝酒。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用一只杯子。现在杯子虽然只有一只，但我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恨我。”
“怎么会。”我抬起头。
“那就是忘不了我？”她盯着我。
我沉默不语。大约过了１０秒钟，“有区别么。”我说。
“还是嘛。”她笑着夺过我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不免诧异。
和郭裴分手，在高考那年的夏末。我们两个在游泳池里，起先还好好的。突然，她提出分手。我同意了。她患有严重心脏病的父亲本来就反对我们交往，加之我的落榜，而她却考上心仪的大学。我还能说什么。那天，我独自离开泳池，离开她，一别七年。七年里，我一直干着销售的工作。因为这活儿四处跑：忙碌的生活能冲淡一个人的记忆。后来，老同学告诉我，她嫁了个有钱人。离开我确实不坏，我想。
“倒也谈不上。”听罢我的想法，她若无其事道：“怎么说呢……就像换牙一样。”
“换牙？”
“是呀！七岁那年，牙开始一颗颗脱落。刚开始怕的要死，等到新牙长出来，才渐渐了解是怎么回事。之后，十二岁初潮，十六岁变声……无不是虚惊一场。只是无关紧要的虚惊一场，无关紧要！你明白不？”
我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们并肩站在夜幕下的轮船甲板上。星光不太亮，海水轻拍着船体。不觉，她将头枕到我的肩头。“父亲死了。”她轻声说。
折回自己的床铺，我摊开看到一半的小说，思维结冰似的，怎么也看不下去。想睡，思维却又作对般地跳起舞来。
“我睡不着。”不知她费了多少工夫，找到了这里。
我拉开被褥，她合衣钻了进来。不一会儿，她睡着了，嘴角微微翘起，漾出安逸的笑容。外面起了风，我蹑手蹑脚褪下她的毛衣。在她的衬衣口袋里，摸到了一张熟悉的纸，抽出半截我看了一眼，是那张已经泛黄的入学通知书。
我独自来到甲板。迎着清冽的海风，莫名涌起了想哭的冲动。我记得，分手时，她说过：“我不会哭。”说完，她转身扎进泳池。
扎的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