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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女人病了,恹恹地靠在床上。“脸色不好,看来要补补了。”男人出门的时候替她盖了下被子说。她有些厌烦地把头歪向一边。他的脸上老是一副自以为是的神情,二十多年来一直这样,只不过原来在黑瘦的脸上,现在挪到黑胖
女人病了,恹恹地靠在床上。
“脸色不好,看来要补补了。”男人出门的时候替她盖了下被子说。她有些厌烦地把头歪向一边。他的脸上老是一副自以为是的神情,二十多年来一直这样,只不过原来在黑瘦的脸上,现在挪到黑胖的脸上罢了。
听着他的脚步声走到门口,“砰”地一声带上房门,然后是急促的下楼梯的声音,三楼,二楼,一楼,最后逐渐消失。这一切都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可以从一百个人的脚步声里辨别出哪个是他的。她突然有些奇怪,怎么可能和这样一个一成不变的人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呢?
白纱窗帘默默地垂落在窗户两旁,玻璃窗外是一棵杨树的一部分。黄色的树叶无声地摇摆着摇摆着,然后就挣脱了树枝的挽留,旋转着,以一种华丽的然而却凄美的舞姿翩然而下。那不是贵妃醉酒时的婀娜,而是虞姬自刎时的决绝。阳光好似长了脚,一寸一寸的,慢慢从床尾向上侵袭。女人突然觉得生病是件不错的事,至少,她可以看到光线里飞舞的灰尘了,那是些跳舞的精灵。
女人突然就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秋天的午后。那时,女人还是女孩,男人还是男孩。
女孩木然地看着阳光无声地在课桌上挪移,看着光线里的那些精灵欢快地跳舞。讲台上数学老师在声嘶力竭手舞足蹈地分析试卷,女孩一直都没敢抬头,她很害怕老师那锋利的目光会穿过瓶底似的眼镜把她刺伤,因为她是此次考试中分数最低的那个人。
虽然转到这个学校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女孩却已经小有名气了,这当然不是因为她的长相,她那豆芽菜似的单薄身材和巴掌大的小脸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她的出名是因为她在校刊上发表的一首题为《秋天》的诗。女孩想:这下我更出名了。谁会想到一个会写诗的才女数学能不及格呢?
远处传来一阵火车汽笛声,不用看,女孩就分辨出那是一列货车进站了。学校的北面是火车站,女孩居高临下可以看见进进出出的各种火车,无聊的时候,女孩就看火车,看火车上满载的煤块和粮食,还有那些模糊的乘客的脸。女孩不知道火车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就像她此时的心情一样充满了迷茫。
女孩有些怨恨爸爸,如果爸爸不调动工作的话她就不会转学,如果不转学的话,她此时正快乐地生活在那个小镇上,放学后她就可以坐了男孩的自行车穿行在风里了。
她和男孩是十岁的时候认识的,然后一起上完小学上完初中一起进入高中。她经常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上学放学,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那次,他们一起来到那座废弃的教堂外,看着破败的围墙里满院荒草,教堂的门也有些歪斜,他对她说,将来如果我在这里娶你,一定要先把这些草拔了,然后把门修了,然后再请个牧师回来。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黑瘦的脸上一副自以为是的表情。她呢,就傻乎乎地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手捧着娇艳的玫瑰花,随着音乐的节奏,走向他请来的那个牧师。当然,这些都是从外国电影里看来的。
真的,她从来没觉得这些有什么不妥,她认为这都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事。直到她搬家前这个暑假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她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天,在漆黑的电影院里,当他那只蓄谋已久蠢蠢欲动(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后来他自己也承认了的)的手抓住了她的手的时候,她奋力甩脱并跑了出去。他一边大喊她的名字一边追上来,不解地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她焦急地红了脸对他说:男人和女人拉了手会怀孕的。男孩说:不会吧?人家都亲嘴了也没见怀孕啊。女孩的脸更红了,说:胡说!你见谁亲嘴了?男孩有些不好意思:我姐和他男朋友呗。后来,不管男孩怎么解释,女孩就是不肯理他了,直到她爸爸调动工作到了一百多里以外的县城,她跟着转了学,她再也没理他。
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课桌的尽头,数学老师也终于结束了他的演讲。随着同学们渐渐离去,女孩知道该是放学回家的时候了。她急步走向传达室,想看看有没有她的信来,结果令她很失望。上个礼拜她给男孩写了封信,信中介绍了她在新学校的情况,信的末尾很沮丧地说,她现在每天步行回家,没有自行车可坐了。
这个坏蛋怎么还不回信啊?这样恨恨地想着,女孩垂头丧气地走出校门。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抬头一看,男孩扶着自行车站在街对面,脸黑瘦黑瘦的,一口洁白的牙齿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女人想到这里,侧了身子换了个姿势。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房间,暮色正悄然补充着阳光给屋子留下的空白。楼道里响起她可以从一百个人里分辨出来的脚步声。咔嚓,门锁一响,男人回来了,顺手就打开了房间的灯,一张黑胖黑胖的脸出现在女人面前,一口洁白的牙齿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扬了扬手里的一只老母鸡说:你脸色不好,要补补。一副自以为是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