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悲伤的音乐
作者:章旨时间:2024-11-26 02:02:10热度:0
导读:人不同于别的动物,也在于人知道在该生存的时候努力生存,在该死亡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去选择死亡。我已经习惯昼伏夜出,多年来,接触很少的人,回避几乎所有的活动。我想,在深若和一舍的订婚酒会上,人们又会感慨于我
人不同于别的动物,也在于人知道在该生存的时候努力生存,在该死亡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去选择死亡。
我已经习惯昼伏夜出,多年来,接触很少的人,回避几乎所有的活动。我想,在深若和一舍的订婚酒会上,人们又会感慨于我们这对性格迥异的姐妹。我颓废的形体是他们无法接受的,我一遍又一遍地听到他们的耳语:“……简直是天使和魔鬼……”我根本不想理会,白天的阳光太刺眼,让幽灵一般的人感觉晕眩。
一
魔鬼,曾经以为自己是天使。
十四岁以前,我真的天真地以为我是天使。我和深若是姐妹,我却比她聪明,比她漂亮,谁都疼爱我胜过深若,除了我的母亲。但是我并不在意她对我的态度,因为我曾经是那么的狂妄而快乐,奔跑在阳光中,伸出双手竟以为自己拥有整个世界。
快乐何其的易逝。父亲去世,我也变成了一只失去主人的流浪狗。
那个小小的我看着站在二楼窗口的深若,她也哀哀的看着我。
我说:“深若,你求求。妈妈让我进去,天黑了,我害怕。”
她忽闪忽闪的眼睛带着泪,在深夜里像闪烁的星星。
“吵什么吵?我告诉你,你不是我亲生的,跟小若也不是什么姐妹。这些骗人的鬼话都是你那个该死的爸爸编出来的。他在外面寻花问柳让我来给他养你这小杂种,养你十四年也够对得起你了。现在他死了,你这个野种也跟他一起滚得远远的!”
窗帘被猛的拉上,我听见深若在里面对着那个我曾叫作妈妈的人嚎啕大哭。
我拼命的锤打冰冷的铁门,小小的拳头渗出血来。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是多么的渺小,我声嘶力竭的喊叫,却没有人回应。
我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直到眼泪被风吹干,直到哭累了蜷缩着睡去。
清晨,下了很大的一场雨。我开始明白,我一直生活在一个谎言中,而我就是站在这这谎言中心的魔鬼。
人生像是一出戏,如果深若是天使,我情愿做魔鬼。从遥远的十四岁开始,我就接受了这出戏。
从那个时候起,在这个城市,我时常听见最悲伤的音乐,无时不刻,侵蚀我的灵魂。我坐在公共汽车上,我的手放在前座的椅背。前面是一位头发长长的中年妇女,她的发丝散落在我的指边。突然,我的臆想开始了,我想到自己的手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发,她因为疼痛而发出声嘶力竭的大叫。然后她转过头来,对我咆哮,内心无助的恐惧将我压倒。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幻想,可是时间不曾让它们淡去,反而越来越强烈的啃噬着我的心灵。
只有在阳光里,我能够感觉到一丝丝的安全感。呵,我亲爱的一舍,在阳光里,我曾为你画过一幅画,一个小小的肖像,是否就在这个街角?你曾经把它放在你的钱包里,旁边是否有我温暖微笑的照片?这些我都已经记不清了。思考让我的头剧烈的疼痛着,我唯一清晰记得的,是你把它撕碎了。我看着那些碎片飘散在风里,就像我自己,慢慢的粉身碎骨。
二
一舍出现的时候,我正在唱陶喆的《找自己》:
……
彩虹下有一棵大树
大树上有一个苹果
咬下一口我就全明白
……
一舍突然笑出声来,“这什么歌词啊?”然后大家都笑了。
“即使你不欣赏这种风格,也麻烦你给我起码的尊重,至少允许我唱完这首歌。”
我不愿再唱下去,走下舞台,被老板拦住,“你真以为你是大艺术家啊?还想不想要钱了?换首歌接着唱!”
我推开大门,告别暧昧的灯光和酒红色的轻薄。我嘲笑自己,我算什么?不过是从一种颓靡走向另一种颓靡,我该如何延续我的生命?最终我又回去,轻缓的唱着歌,我感觉到我蓝黑色的眼影在脸上溶化,如泪流般灼伤我的脸颊。
某个凌晨的街头,一舍的车停在了我的身边。
他为我开门,我的眼睛泄漏出轻蔑的微笑,“只要你肯付钱,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不是那种女孩。”他专注的开车,并不看我。
“那你让我上车干什么?”
“离开那里,那里不适合你!”他眼睛里饱含的情深,竟然如记忆中已经温暖。
“我可以送你上学,你要是愿意做歌手,我也会找公司让你好好发展。”
“我只想与世隔绝。”我的心突然莫名的苍凉,最悲伤的音乐,又在我的耳边回响。我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我看见周围环绕着的黑暗,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坠落又坠落,在望也望不到边的夜色里。
我听见一舍的呼唤声,但是我醒不过来,怎么也无法醒来。
三
那些时间,沉静又安稳。一舍每天都会来看我,他一直悉心的照顾我,却没有过半点轻薄的举动。
我以为他是爱我的,曾想过与他的结局,也曾想过与他共度余生。从十九岁到二十五岁,耗尽人生中最美的时间,即使一切都结束,那又如何。我并不属于他的世界,即使在最宁静的时刻,我依然能感觉到内心深深的不安,像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痕,从遥远的时刻开始,仿佛要持续到永远。
我想要好起来,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但是我拒绝他探究我的过去。于是我知道,我永远也无法摆脱了,那根深蒂固的疼痛和恐惧,还有那最悲伤的音乐。
一舍流泪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够坚持多久?你为什么不配合医生?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也会因承受不了而发疯。”
“忘了我吧。”我轻声说,声音在夜空里消散。
亲爱的一舍,我不能让你如此伤心,我要让你觉得我很健康,至少在你的面前我可以表现得充满阳光。
我开始试着接受一舍为我找的工作,像任何一个小资女人那样装扮自己。然而写字楼里的空气让我窒息,我总是沉默寡言,战战兢兢的躲在格子间里,直到每一个人慢慢的把我忘记;我谨慎的做任何事情,直到发现自己根本一无是处,轻易的显示出自己的愚蠢。其实我惧怕这一切,我只想要与世隔绝。
我独自走在下班后落寞的街头,在给一舍的电话里我却依然能够兴奋的说,“今天和同事们出去shopping咯,明天还要一起KTV,每天都好开心!”
我知道我已经走到了某种边缘,也许明天,就会跌进无边的深渊。那么被埋葬也好,我早已经被撕碎。那夜空里最深最深的眼眸,像是一道利剑,刺进我柔软而温暖的心脏。我在流血,无时不刻。
四
电话铃响起,突然听见了深若的声音,“阳阳,这么多年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