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邻居

1

张三跟李四是邻居。近几年，两家人像仇敌似的，见了面，都装没看见，或低着头或偏着头。过去了也不愿回头看对方的背影。
仇是这么结下的。三年前，李四在一家大型超市外边的广场上当环卫工。广场的一个偏僻角落放着超市的五个垃圾箱。这五个垃圾箱成了李四的宝贝箱。他从这些垃圾箱中捡到了很多“宝贝”。菜蔬算一种。这些菜，看起来蔫不拉几，有的叶黄或烂掉了。李四只捡他认为好的。家里就他跟老婆，捡回的菜吃不完，弃之实在是可惜，于是就想到了送人。首先他想到的是邻居张三。他让老婆送过去。
人家嫌哩！老婆说，人家买的都是新鲜的，水嫩嫩的。你这……老婆不想去。张三办着一个厂，在村人眼里张三很有钱。
李四说，那就算了。他提起袋子往街门外的垃圾桶中撇呀，想想实在是太可惜了，撑开袋口望着里边的菜。里边的菜好好的呀，惟一不好就是蔫不拉几。并没有烂掉。他说，这菜是不能卖，卖也没人愿意掏钱买。不要一分钱送，尽是要的人里开！因为这菜能吃呀！李四就送到张三家中去了。
张三两口子很热情，张三递烟老婆端凳。张三说，四弟，你心里这么有哥！嗨嗨……张三老婆说，吃饭了没有？没吃了嫂子给你做去，锅煎面就以{锅煎饭就熟了}。咯咯…..接过菜袋撑开袋口看着，脸上的笑立即就减了几分。问，四弟，你这菜哪来的？李四就实说了。张三老婆听后心说，怪不得哩！将菜袋往墙跟一丢，进屋去了。李四说，我回呀。转身往外走。张三跟了几步，说四弟，你慢走。
李四看出了张三老婆的变化，后悔自己没听老婆话，真让老婆说中了，人家真嫌哩！回到家里，他也没打算对老婆说。如果一说，老婆会没完没了说这事。他特烦老婆这点。他刚一进自家街门，倒是老婆问他，咋么着哩，人家嫌吗？李四没搭腔。老婆又问。他还是装聋子。老婆问第三遍时，李四凶起来，他把窝在肚子的气一咕喽全向老婆撒出来，说，你问你娘个丕哩！老卖丕子，那你爹你娘…….每当这个时候，张三老婆只一句，老鞭日下的你来把我吃了！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哗哗流个不断。每当这个时候，李四就会转怒为笑，骂自个夸老婆，直到老婆泪水肆流的脸上阳光灿烂……
今天不同，李四凶了几句，老婆并没还骂，她说，人家那么有钱，能要你拾的那烂熊菜呀！
李四说，往后不送了！坚决不送了！
第二天傍晚，张三老婆找上了门。此时李四刚下班回来。张三老婆一进门就说，你夜个{昨天}送给我们的菜里放了啥毒药？！
毒药？！李四被惊傻了。
今天我上他舅去来，他爸午饭煎了你送的菜，上吐下泻，到医院住下了……你到底放了啥毒药？咱两家无冤无仇，你怎么能这样害我的呢！
李四听着听着，哇地双手一捂脸哭起来，说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蹲了下去，仍哭诉不止。
张三老婆临去说，我家那囗子有个三差二错，绝不放过你！别看你哭，绝不放过你！
李四老婆从酒店下班回来，看到李四在院里蹲着，吓了一跳，以为李四病了。她叫。李四原本已止了哭，听到老婆叫声，像委屈的孩子见了母亲似的，又哭起来。老婆也被李四哭得心里湿湿的不好受，他搂过李四，问到底咋么了？你说呀！李四就说了。这回，老婆没有责怪李四。她静静地想了想，这才说，没事!慢慢站起来，没事！你拾的菜咱都吃了这么长时间了，不是没事嘛！老婆笑着。李四最爱看老婆的笑了。老婆的笑不光是好看，更重要的是这好看的笑里表现出来的智慧！李四也笑了。
你歇着我给你擀面片吃。老婆拉李四起来。
李四说，我烧锅你擀面，还煎我拾的鸡毛菜？
对，还煎你拾的鸡毛菜，看把咱俩能毒死不！
双双走进了厨房……
张三在医院住了天半就回来了，并没有找李四赔付医药费。上吐下泻，张三心里最清楚，是他在外边买吃了二十多块钱的猪头肉造成的。老婆去他娘家了，午饭得自己解决，下班后回家顺路就买了猪头肉。原本是吃两顿的，可他一顿给吃了。是猪头肉有问题，还是吃得太多了？谁知道呢，反正下午上吐下泻。是自家厂的工人送他上医院的。到医院吃了药挂上了吊针，才给老婆打电话。
老婆一听就说，你得是午饭煎了那菜？
可能是吧。张三说。他隐瞒了吃猪头肉。
肯定是那烂熊菜把你吃完了{坏了}！老婆说，你怎么能吃那菜哩！咱买不起菜吗你吃那菜？你是沾小便宜吃大亏！
老婆从娘家回来，连门也没开，就进了李四家门……

2

这事张三心里是最清楚了，他几次都想对老婆说出实情。说出实情又怕老婆骂他。骂他狗改不了吃屎。因为他太爱吃猪头肉了。猪头肉吃坏他肚子的次数，他都记不清有多少次了。他想向李四两口子解释一下，可李四两口子一见他，像过去的老百姓被日本鬼子抓起来了似的，又是翻白眼又是吊驴脸；李四老婆几次还吐唾沬、指鸡骂狗。真是热脸堂碰上了冷屁股。他恨恨心干脆不解释了。
邻里邻居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才能让李四两口子不但不恨自己，还能主动跟自己和老婆搭话？张三老在心里盘算着这个事情。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办法。不，不是他找到的，是“办法”找到了他的。他去邻乡办事，不意却碰上了高中时的同学刘虎生。当年他跟刘虎生打架。他把刘虎生打得鼻青脸肿。刘虎生当时的哭相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脸五马六怪、鼻血流进了嘴里，泪水流了满脸……现在刘虎生见了他，却惊喜得又是握手又是敬烟，硬拉他到屋里坐坐喝口水。说老同学，咱同学了一场，这么多年了没见过面，今儿既然见了，无论如何得进屋喝口水。张三实在是推辞不了，刘虎生不记当年打架仇，还这么热情真诚地拉自己进屋坐坐，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寒了老同学的热心！哈呀，不进不知道，一进去，就像走进了皇帝的宫殿！张三都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身置在老同学刘虎生的豪宅；只感觉自己踏进了天堂。其实，张三也没去过天堂，就是在梦中，也没去过。说刘虎生的家像天堂，是他的比喻，意思是说世上再也没有这么阔气豪华的住宅了！从刘虎生的家出来，张三已经悟出来了，刘虎生硬拉自己到他屋坐坐喝口水的真意：当年你把我打得那么惨，是我孱弱打不过你；如今，我可比你强多了！真正的强者还是我！
盖豪宅！告辞了刘虎生后，张三把这三个字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