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水如天

月映万川，各有境界。
审美感受和体验，是在文本语言进入读者心灵之后产生的一种特定的心灵感受和体验。明月君的诗，形美于外，质丽于内；品物感事，若有宿慧。可以说，他的每一首甚至每一节，都有触动我心灵的东西，因而，我一直非常喜欢。
古人云，诗能品，不能评。下面，我就试着品读一下明月君最近发表的组诗《深秋印象》吧。
明月善用惯见之象生发幽微或宏远之义，因此他的诗并不晦涩。
第一节写蜀黍。但其诗意并没有按惯常的丰收指向延展，而是独特而巧妙地引出了“农民工”这个形象。说巧妙，就在于表层之象与内在之意的机巧契合，如：结伴、排队、候车、回家等，尤其是“打起背包”这个典型之象，让我们立马想到长在蜀黍棵上的那些“蜀黍包”，此包彼包，此包亦包，堪称神来之笔。
第二节写豆荚。这里，诗人依然没有沿着丰收的指向去挖掘，而把诗思引发到“怀孕”继而延伸到“传宗接代”这个概念上来。这，其实不仅仅是“庄稼人一辈子的想法”，已上升到了人类自身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哲学命题了。提升自然，理趣迭出。
第三节写山妮。“阳光微红，这些美丽的胭脂，没有注册商标，毋需包装出厂。”山妮的笑脸，因阳光而更加灿烂。没有注册，没有商标，毋需包装，这，其实就是原生态。诗句显得轻松而不经意，让人感受到乡村的自然、和谐。这和谐，让人想到想到纯朴和宁静，想到陶潜，想到悠然的南山……
第四节写柿子。由红红的“柿子”到“甜蜜汁水”的爱情，形质何其相似！
第五节写红枣。“从树梢跳下，跟山村的娃娃们，挤在一起，摸爬滚打。”那蹦蹦跳跳的红枣儿，散落一地。每一个山村的孩子，都会对此情景记忆犹新。这里的描写，刚刚让我们的思绪回到那快乐横生的童年时光，然而诗人忽地笔锋一转，又把我们带到了一个新的体验领域：“农村的幸福指数，需要归纳”。此句一出，境界顿显。是啊，幸福是什么？是丰收？是富裕？是无忧？是无虑？其实啊，心灵丰富，幸福也不会单一。幸福是一种感觉。这感觉，何尝不是诸多内心体验的综合和归纳？
第六节写炊烟。袅袅娜娜的炊烟，就象山村的生活，自然，和谐，且充满生动的动感。此节，和第三节的表达殊途同归。
第七节写耕牛。村头，驮着夕阳的剪影，很经典；老牛哞哞的叫声，也很亲切。此节的精彩之处，就在于“非常适合我的乳名”一句。乳名是什么？是我们心灵最深处的那些最原始、最柔软的部分。这一句，把我们的感情闸门一下子就打开了：我相信，那遥远的乡村的关于童年的记忆，诗人肯定至死难忘---即使他现在生活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尤其是他生活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
第八节是结。“鸡鸣犬吠，三牲六畜，跟土地，血脉相连”。鸡鸣犬吠，就像乡村酣睡的呼噜声；三牲六畜，就像山村茂密的植被。它们安详而又生机勃勃，为什么呢？因为有脚下这片丰茂而诗意的土地。地可发千祥，土能生万物。还需要什么“契约”呢？一切都自然地疯长吧！这一节，写得既内敛，又张扬，稳稳当当做了结。
上面，是逐节品读。之所以能品读出这些，得益于诗的成功。诗的成功，源于作者对生活的洞悉，对生命的体悟，对诗艺的把握。明月诗歌之所以散射出密集而袭人的哲学理趣和艺术美感，我认为，有以下三个方面。
语言。我最叹服的是明月的语言。淳厚、明丽、到位、妥帖；不滑、不腻、不卖弄、不玄虚；有厚度、有硬度、有力度、有气度；可感、可触、可闻、可想。总之，有质感。从明月的诗可以看出，明白如话的语言，不妨碍诗的美感和深度，反而有助于让诗走出象牙之塔，有助于诗的鉴赏、传播和普及。
节奏。诗句太整齐了，呆板；太参差了，芜杂。就像鼓点，需要恰到好处的长短错落，才动听，才有美感。明月的诗，大多是一句分两个或多个间隔，但是，有个有趣的现象，从上往下整体看去，句中标点在同一个地方的，非常之少。明月可能无意为之，但恰恰说明了其对诗歌节奏的娴熟运用和独到理解。另外，作为诗歌，明月很少押韵。谙熟音乐、深通韵律的他，为何很少押韵呢？我个人理解是，韵脚太顺畅了，一滑而过，反而会分散读者对诗句本身的关注和体悟。但他的诗为什么读着又很顺呢？还是因为他的那个杀手锏---把握了语言的节奏。节奏，是内在的韵律。节奏，让诗有了动感和气韵。
修辞。明月的修辞微妙而有创意。他少用比喻，善用通感。在他的诗里，几乎找不到“像”字。对于平常物象，他善于一生二，二生三，由此及彼，由虚到实。由于对事物本质的深刻把握，由于爱好和对知识涉猎之广博，往往在类比之间实现诗意的飞跃和提升。
月光如水水如天。这，也许就是明月诗歌充满浓烈醉人魅力的原因所在吧。

深秋印象（组诗）　文/明月居士
——乡村篇
1
这是深秋，蜀黍这群农民工
站在自留地里，结伴排队
在一场秋雨过后，打起背包
候车，回家

2
豆荚饱满，与前院二嫂
体态相仿，身怀六甲
对于农民来说，具有现实意义
传宗接代，祖祖辈辈的想法

3
阳光微红，这些美丽的胭脂
没有注册商标，毋需包装出厂
山妮们的笑脸，象一朵朵雏菊
开在垄上，绽在路边

4
柿子熟透，薄薄的红衣
和邻家小妹的穿戴，一摸一样
选一个晴好的日子，过门落户
爱情，多么甜蜜的汁水

5
一树红枣，笑逐颜开
从树梢跳下，跟山村的娃娃们
挤在一起，摸爬滚打
农村的幸福指数，需要归纳

6
炊烟爬上房顶，扭动腰肢
傍晚，山村的舞台上
所有的剧目，自编自演
没有轻佻，十分自然

7
牛背驮着夕阳，回到村头
哞哞，三两声亲切的问候
非常适合我的乳名，乡音俚语
既琅琅上口，又通俗易懂

8
鸡鸣犬吠，三牲六畜
跟土地，血脉相连
不须任何契约，生命的秩序
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