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眼泪

十一黄金周过后，我到长沙某一家电视台的女性频道去做实习记者，第一天我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在周一的栏目组例会上，总监让各位制片以及记者汇报自己的素材以及节目策划，于是大家就开始发言了。
总监问一个很时尚的女孩子，“上次在步行街一个老太太卖艺讨钱的那个新闻有没有什么策划？“
女孩子说：“那个就不要做了，其他媒体早都报道过了，再说街上卖艺的也很多，下次遇到更悲惨的，我们再去做。”
然后总监就问女孩子十一去哪里玩了没有，女孩子马上来了兴趣，如数家珍的说道自己逛街以及约会的事情，女孩子很漂亮，脸上涂着很厚的粉，嘴唇很红。
总监忘了自己的工作，忽然讲起自己十一期间去旅游的事情，说得是满脸喜悦。听着听着我才发觉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电视台去给一个县新开发的景点做宣传，这些人也就顺便去旅游了。四十多岁的女总监眉飞色舞，忽然她又回到了正题。
“某某，你的新闻怎么样？十一去婆家了没有，他家人怎么问你？哈哈”
“又不是第一次去，不过这次回他家比较爽，有红包发。”
总监:“多少钱啊，给儿媳妇的，应该不少吧？”又是满脸的喜悦，似乎那钱是发给她了。
“不说了，反正也没多少，买几件衣服就没有了。”
“哦，那赶快汇报工作，新闻怎么样了？”
“没有什么新的，还是汽车南站的那个擦皮鞋的四川女人，和他同居的男友偷了她的所有的钱和物品之后就跑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我们去采访时，那女的总是哭，也不说话，去了三次了，光是哭，我后来就不不想去，还好，现在也不打电话过来了。好像XX报纸已经报道过了，这个就不要做了咯。”
“人家报纸都能采访到，你怎么就采访不到呢？”
“那女的总是哭，老说自己现在一分钱都没有，让我给她一点钱，我每次去就烦。你让小宋去采访还好一些。”（小宋是一名男记者）。然后就调皮地给小宋眨眼睛。
“小宋你的题材弄好了没有，“总监问，小宋正在吃东西，睡眼朦胧的样子。
“策划已经出来了，可是那些人非要采访费，一个人600，不给钱她们就不干，你看这个费用能不能快点拨下来啊，我自己都垫了200块了。”
“这些不要脸的家伙还要采访费，做小姐还有能耐了？”总监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态。“你先和她们谈判，看能不能先做采访，节目出来再给钱？”
“她们肯定不答应，拿了钱就得走了，等你节目出来，还不被警察给端窝了。”
“好，我去问问领导，你先做着。我下午给你答复。”
早上的例会大家都很高兴，因为要涨工资了，她们的栏目的收视率很高，听说有时去调查时，家庭主妇们都在看她们的节目，看那些悲惨女性的故事。
我能想象到那些没有上电视节目的女性的悲惨故事，一个外地女子在汽车站的寒风中等候着擦皮鞋的顾客，她用布包着头抵御着寒冷，龟裂的双手拿着鞋刷，巴巴地望着每一位从她身边经过的穿着皮鞋的人。你不会想到她还不到25岁，寒风将她的相貌涂改成了中年妇女。她的男友，大概也是一个被生活逼迫的猥琐的年轻男子，偷了她所有钱物，一走了之。除了哭，她还有什么选择吗？
漂亮的女记者，当你站在镜头前伪装着自己的表情和声音，来讲述这样一个悲惨的故事，你可曾想到，这个与你一般大小的女孩子是怎样的心情。她丑陋粗糙，满眼泪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而漂亮的女记者站在她的身旁，心里想着完成采访任务后在高档餐厅里的约会。
教我如何去不怜悯你，我的心里也在哭，可是我也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我除了能给你一元钱，我还能做什么呢？我不愿意逛街，因为每次都要看到悲惨的人们躺在或者坐在繁华的大街上，俊男靓女们鱼贯而过。
城市，美丽而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