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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土豆学名马铃薯,在我们那儿又称芋头、洋芋。洋芋的本意是说它原产国外,后来移植到中国,故在“芋”字前加一“洋”字,就像“番茄”前面的“番”,“倭瓜”前面的“倭”,“胡萝卜”前面的“胡”,同样附一层地域意
土豆学名马铃薯,在我们那儿又称芋头、洋芋。洋芋的本意是说它原产国外,后来移植到中国,故在“芋”字前加一“洋”字,就像“番茄”前面的“番”,“倭瓜”前面的“倭”,“胡萝卜”前面的“胡”,同样附一层地域意义,用来说明它们的原产地不同。把马铃薯叫土豆,初听起来觉得不妥,就像北方人称红薯为地瓜,也嫌不确切。我们可以说黄豆、豌豆、绿豆,人家叫豆名符其实,把地下的块茎叫豆,很鲜见。想想马铃薯那么大,我们给它取个豆那么顶点儿的名字,有点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另外豆类一般都有豆荚,马铃薯则没有。同样是埋在地底下的花生,外面就有一层麻壳,叫土豆挺合适。但回过头来细想,把马铃薯改称土豆也不能说一点道理没有,仔细琢磨平添乐趣,倒觉几分贴切,加上叫传开的缘故。因为不仅仅是豆,前面还添了一土字,土里的豆,词就变得鲜活,不呆板和循规蹈矩。这个称谓应当与耕种有关,劳动者创造的,如民间歌谣,颇有中国乡村味,夹带泥土气息;甚至让人联想到挖土豆的场景,它们一个个呆头呆脑从地底钻出,如炸豆般遍地乱滚。海子有一首诗叫《新娘》,是这样写的:
故乡的小木屋、筷子、一缸清水
和以后许许多多日子
许许多多告别
被你照耀

今天
我什么也不说
让别人去说吧
让遥远的江上船夫去说
有一盏灯
是河流幽幽的眼睛
闪亮着
这盏灯今天睡在我的屋子里

过完了这个月,我们打开门
一些花开在高高的树上
一些果结在深深的地下
这里面提到的“一些果”应当包括花生、马铃薯和红薯。至少我读这首诗时,是这么想的。
说到芋头,在北方有所指谓,但并不是指马铃薯。餐桌上常见的一道菜是拔丝芋头,甜食。我虽然吃过,但从未见过它们刚从泥土里挖出来的样子。看那颜色和质地,我想是故乡的毛芋头。其实毛芋头我家也不种,我们那边的村人好像都不种。有一年对河的大姑过河走动,捎来一小袋沾土的球茎,每颗大小均匀,如灯泡上宽下窄,且下部平扁,仿佛猴头。大姑说她家也是新种的,让我们尝尝。她很爱笑,一点小事就引得她哈哈大笑,她的嘴角有一颗黑痣,笑的时候,眼角挤起。大姑父姓毛,是毛家村人。父亲跟我们开玩笑说,毛家村产毛芋头,跟大姑父一个姓。毛芋头吃起来很粉,口感略粗,有点淡淡涩味,也许是切成丝烧炒的缘故。叫它毛芋头是因为表皮敷一层絮状绒条,颜色记不清是暗灰还是荸荠褐,但沾着碎土,明显与芋头不同。另外,芋头一般种在菜园或山地,毛芋头不是,通常种在水田。我想起这件事,是因为不久以后大姑去逝,再没有乘船渡过河这边,来我家走动,但那种毛芋头的味至今记得。
再回过来说说家乡的马铃薯,也就是芋头。芋头有春、秋芋头之分,我们通常见到的是春芋头。北方的马铃薯似乎偏大,南方要小,类似北方人和南方人的身材。当然这样说不严格,有些开玩笑的意味。我的故乡地处长江中下游,莳芋头时节是农历正月。与挖窖贮红薯不一样,芋头盛在竹篮里,一个个摆在屋内梁架上。至第二年春天,梁架上结满尘灰吊子和蛛网。这时候,芋头抽出芽,从竹篮开口处和篾缝里伸出来,非常密集,仿佛小刺猬。说它们像刺猬或狼牙棒是指这么多芋头攒放一起,整体看,非常逼真的缘故。其实每颗芋头一般只发一棵芽;埋在篮底的则如石头压迫下生长的草,显得拘谨纤瘦,营养不良,但是很努力的样子。芽色清澈如水,有的呈淡紫。竹篮从梁架上取下,用芦粟帚扫净尘吊、蛛网,便担至地里。我家有两块芋头地。一块落在小环山,离村子不远,开在坡顶平坦处。另一块在魏家垄,地势崎岖,依山冈倾斜;人在地里走动,不小心,脚底蹭出慌乱迹像,碎土就如倒豆般急促往低处滚落。
芋头地也是红薯地。开春时莳芋头,芋头收完后,再种红薯,一年两季,并且芋头和红薯皆适宜山地上松软的沙土。如故乡许多农事一样,莳芋头也是大人和孩子们一起完成的。新年刚过不久,春寒料峭,天色灰蒙蒙的,满山遍野透着一股巫性。大人们用锄头在地里翻出一条条沟,并在沟底施肥,是碎猪粪,或者化肥。孩子往沟垄里放芋头种,芽茎朝上。一条垄沟放完,再用锄头沿垄畔开出一条浅沟,浅沟里的碎土将芋头种掩埋,芽稍稍露出。劳动时,土地在锄头的翻动里散发出一种似混浊又纯净并且带点凝滞和酸涩气息的味道,透入心底与精神,就像芋头挖出来时从未洗净,同别的植物根须一样,沾着泥屑。带芽的芋头种就这样埋进地底,收获时又同样带有淳厚的大地气息。

注:学名芋头者,北方人喜食,但本地不产,产于南方。有名的如广西桂林荔浦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