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凋落了春红

春雨凋落了春红，怎么看都像是一首矛盾的诗。你于是想起那个挑出三月天书的毛病的诗人，暗自叹一句，非千年的修行，怎会有这样的才情。
你临窗看取满街疲于奔命的车流，嘴角上扬的弧度不自觉就成了清高的logo。
心底里正盘算下一章的起笔，约你的挚友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两人从中学相识，到如今早成莫逆，毕业后同谋同写一本旷世的书出来，而你又是何等欣赏他文采的风流。
新的构思未经开口，轻易被他的咖啡堵回。对于一杯摩卡都成奢侈的你来说，那杯蓝山已然是下文不祥的铺垫。
我们都已是年纪不小，该是时候成家立业。写书确是你我所追求的理想，可是银行卡上数字寥寥，你我兄弟又价值几何？
你纹丝不动道声了然，心底里却飞快做了个了断：自此以后，你我是敌非友。
甚至来不及听清他如今哪里高就，而那杯咖啡你料想也难以温暖一片冰心。于是你成了马路上同样的行色匆匆，嘴角所显现的全然是不解何以他会动摇。
一杯雪花下肚，才渐有知觉。回顾这一路，自以为是所向披靡的战神，遂手起刀落忘情撕杀，不自觉竟陷入孤军重围的险地。才知晓，攻克那座城头并非众矢朝向的红的，只有你一人以之当作甘愿用生命为赌注博取的彩头。
你翻遍全身竟付不起那酒钱时候，连夜都嘲笑你愚妄。终以手机作抵压，解了那一身窘迫，你才想起，连那手机也是昔年拜他所赐，于是你宁肯做一回失信的小人，也绝不肯次日去赎回。你甚至开始想做一朵水莲了，不染淤泥。
书成于七月，轻衣薄汗，你隐约可见自己一身的肋骨。而你全然不在意形销貌丑，竟自顾自足之蹈之。那一杯水或许想加入你的祷祝，不经意成了杀害那本书的同谋。笔记本上冒起的青烟跟说数据不能回复的技工的脸色一样惹人厌恶甚至是憎恨。那个时候你全然不肯原谅这个世界何以如此吝啬。而世界也难于理解何以你一念决定重写。
五十有余的老母也开始唠叨你不学无术，有辱门楣。你一怒竟跑去天南地北。
你如忠贞于你的信仰一般忠贞于你的书，除此之外，竟不肯写一字换你谋身的本钱，反而宁肯除手指和灵魂以外的地方遭受任意的抹脏。你在做着最下贱的工作时候，脑袋里却层涌而出最高贵的言辞。次年冬月，你竟由衷地感激上次的失手。画完最后一个句点，那已然不是旧作的翻版，而是个我的涅槃。
出版社的回信是如此浅显，却让你如此费解。你一个暴露于天野的人显然不能理解携妻奍子行走于世的人所要担的风险。大巧大俗间的差别从来就只有刀刃的厚度，非明眼人，哪个能一眼看穿？
而此时，你着实无力回天。
时至于此，大抵任何人心中都要经历那么一阵恐慌。昔年因为惊鸿一瞥，便按捺不住心猿，发足狂奔而向的理想渐露出狰狞的一面，泼了因年少而生的热情好大一盆冷水。
这一路上的荆棘，坑洼，瓦砾，白骨逼迫你不得不低头思考一个问题，唤作现实。
于是相较遥远而辉煌的理想，你由衷地喜欢上那些险阻，因为它们为你的退缩提供了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女人出现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此时。
这最后的一家轻易就允诺了合同，女老板驱车亲自上门竟有刘皇叔三顾的味儿。然而旧相识相见最多也只有一句怎么是你。
坐我右边的右边的丫头，摇身就成了女中豪杰，她大概忘了早些时候曾对我抱有的仰慕。
书卖到最后红煞了同行的双眼，而他仍然坚持自己自命的清高不出席任何签售。
大概在冬天的时候，他跟女人结婚，到那时他才知道，女人等他１８年，从１２岁的青涩懵懂开始。也隐约猜到，女人最初可能连书的内容都没看到，仅因为他的名字，就驱车上了高速。
而他爱他的书甚于爱他自己。
女人除了表现过多对他的体贴，终于没能表现出多少对他的理解。他厌恶女人的浅薄，更厌恶自己的厌恶。或者说，他更厌恶自己。
若不经起起伏伏，便不会有尘埃落定。而在那之前必经的是岔路口的决择。终于那纵横如棋盘的格状物将每个灵魂拘束于一格之中，这才知晓这一路最大的考验乃是孤独。极使比肩的格子里的叹息如人附耳，你也终须承认，我走不进你的内野，而你也逃不脱你的牢笼。
他转而开始写诗，写完也全然不再意飘去哪里，清洁阿姨扫走的可能够她几个月的工钱。
　他开始酗酒，与过去不同的是，过去酒给他灵感，而现在只能给他宿醉。
他甚至开始放纵情欲，出入夜店以及其它。他双足涉及的范围的越来越大，可自觉思维触及的范围越来小，以至于拘束到四壁的空间。而四壁之内未尝不是一方世界，再小也容得下他所有的爱恨情仇。纸笔是手指的延伸，末了也会有个尽头，末了也只抓取了一手虚空。
狂欢与情欲俱难以抵挡孤独的汹涌，你始终难以回避的是，这一路终须你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