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网站首页 > 小说 > 文章内容


导读:“皇上死了。”亲兵对我说,这是他刚刚从边塞打探到的消息。他死了,那位曾经是我的君主,十五岁即位,年已八旬,名字叫“刘彻”的皇上终于死了。阁僚大臣们经过郑重其事的商议,最后给他定的尊称是“武帝”。这个称
“皇上死了。”亲兵对我说,这是他刚刚从边塞打探到的消息。
他死了,那位曾经是我的君主,十五岁即位,年已八旬,名字叫“刘彻”的皇上终于死了。阁僚大臣们经过郑重其事的商议,最后给他定的尊称是“武帝”。这个称号对他来说,当真是恰如其分,他的一生都在兴兵用武,甚至包括在他临终前几年的穷兵黩武。然而,文治也还是有一些的,董仲舒那套似是而非的“三纲五常”,皇上就非常欣赏,于是一道圣旨,下令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经常被他祖宗刘邦辱骂的儒生,总算一步登天,盼到了出头之日。我知道,他最为看重而且不遗余力地去身体力行的,还是其中的一条——“君为臣纲”。
他始终在贯彻这句话,所以容不得任何人冒犯他的天威,维护自己威严的代价,是无数大臣的生命。即使在他的家庭内部,也是严酷的。就在几年前,已经老迈的皇帝,居然以“巫蛊之祸”为借口,杀了自己的儿子。在他临死的前一天,为了不重演自己和母亲的斗争,他竟下令将太子的母亲“钩弋夫人”杀死。也许那件事对他刺激太深了,因为从他即位之初,就与祖母窦太后和母亲王太后相互夺权,但这场家庭斗争的结果,是老臣窦婴和灌夫的惨死。
当然,那时我还没有出世,这一切都是祖父后来告诉我的。提到祖父,我无法压抑内心的不平。他号称“飞将军”,战功卓著,又恰逢这位喜好边功的皇帝,可是却一辈子没有封侯,地位反而不及那些平庸之辈。“我不能封侯,是以往罪孽的报应。我杀害过八百名匈奴降兵;还因为报私仇,杀害过灞陵县尉。”
但我知道,这是他聊以自我解嘲的话。直到六十开外,祖父依旧是卫青和霍去病的部将。他们叔侄二人能打仗,擅长用兵,我的确佩服他们。但是,这并不能说明皇帝知人善任,而是因为一个女人——那天,皇帝在自己的姐姐平阳长公主府饮宴,一个美女服侍他。想必一定是公主的安排,因为以往皇帝从没见过如此夺目的美色,皇帝甚至等不到酒席结束,宴会的中途,就在更衣室将那美女强暴了。啊,不,这对女人来说是皇上的恩泽,应该是“召幸”。
那女人名叫“卫子夫”,好奇怪的名字。她的确有幸,皇帝不久就废黜了陈皇后,将她扶上皇后的宝座。很快,她的弟弟卫青和侄子霍去病也被恩准入宫。
我为祖父屈居人下感到不平,但祖父似乎不在意。对他来说,战斗已经不是博取功名的方式,而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只有在战场上,他才有活力。可是,祖父最后一次出兵,结果却造成了他与叔父李敢的双双身亡。当时,大将军卫青出于对祖父的嫉妒,竟强令祖父由主攻改为偏师,导致大军迷路。按军律,祖父迷路是死罪,他不想再面对军法曹的小人,于是挥剑自刎。
叔父在悲愤之余,竟然怒打上司卫青。也许因为心中有愧,大将军隐瞒了这件事,也没有处罚叔父。但是,行军途中,霍去病竟在背后向叔父射出一记冷箭。
“哎呀,你们不要追究了。连皇上都亲口承认,说李敢是在跟随他打猎时被鹿触死的,你们再闹下去,不是跟皇上对着干吗?”负责传圣旨的司礼太监开口了,那半阴半阳的声音,我终生是忘不掉的。
是啊,满门的孤儿寡母,哪里有资格与皇亲贵戚争执?我那时就下定了决心--待我功成名就之日,一定上奏皇上,请求他为祖父和叔父申冤雪恨,追封爵位。
终于,我有了带兵出征的机会。但面对坐在帅台上,满面骄矜的主帅李广利,使我火热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我当时就隐隐感到,祖父的命运又要在我身上重演了。
记得我第一次有资格参加皇帝赐宴,那次在酒酣之际,优伶李延年当场献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复难得!”
当时我见到卫皇后那已显老态的面颊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因为这个场面对她来说太熟悉了。果然,皇帝象当年那样迫不及待地问道:“真有这样的绝色佳人吗?”他问得很急切,全然没有顾及到自己在群臣面前的失态。
“回禀陛下,那佳人就是舍妹。”李延年回答。
卫皇后端起酒杯送到自己唇边,她想强压内心的惊惧,结果适得其反,杯中的酒几乎全部撒在她的朝服上。但她没有在意,也许她知道,那套皇后的朝服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一位李夫人旋即成为皇帝的新欢,万幸卫皇后没有被废黜,但皇帝把一切宠爱都给了李夫人。接着,李夫人的弟弟李广利被封官进爵,成为朝廷新贵。
遗憾的是李广利没有卫青当年的本事,几乎屡战屡败。说真话,随这样的主帅出征,我心里没底。将领无能,累死三军啊。
那一仗打得很艰苦,由于我身先士卒,部下的将士们都很英勇。我们深入敌境,很快将匈奴的防线打开一个缺口,但我指挥的五千人马也已经损失过半。如果此时援军能够及时冲击敌阵,敌军登时就会崩溃,但是李广利的大军始终没有赶到。结果,我们反被敌军四下包围。
我们坚守了近十天,杀伤万余名匈奴兵,但我带领的五千士卒,到最后仅余百人,被敌军围困在一座沙丘下面。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被俘。祖父曾经被俘过,虽然他在押送途中就逃了回来,还夺到了一匹骏马,射死两名敌将,但这些都无法免除他的死罪,因为军法规定只要被俘就是死罪,我全家几乎倾家荡产,才赎回祖父的性命。
我拔出剑,向胸前插了下去,却被一位亲兵死死抱住臂膀。就在这时,几条套马索抛了过来,将我和那亲兵紧紧捆在了一起。我真的被俘了,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一瞬间万念俱灰。
一些匈奴兵将开始围住我议论,我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从他们不断提到的“李广,李广”中,我知道他们猜到了我的身份。他们对祖父又怕又敬,“飞将军”这个称号就是他们给起的。现在,他们一定要杀我报仇,我想。但我不在乎,因为我现在只求一死。
然而他们没有杀我,甚至没有对我用刑,以至我有些惭愧祖父当年的所为。不久,我被押到一个大帐庐中,为首的人劝我归降,后来才知道那人是左贤王。我没有答应,心想现在他们该杀我了。可是他们只是将我软禁起来,还是没有杀我。不过,没关系,他们总有失去耐性的一天。
可是匈奴人的耐性超过了我的想象,一直没有杀我,使我等死也等得很无聊。眼看两个月过去了,一位亲兵从边塞赶了过来,他把这两个月来的一切都告诉了我。
“将军,皇上他太狠了……”亲兵哭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