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从今夜白

1
秋日的风沿着河岸吹来，八月桂花的香弥漫了整个弄堂。下班了，婉儿对伙计说，你们回家吧。已经晚上七点了，这个时候学生都放假了，奶茶的生意有点儿清冷。婉儿想一个人呆会儿，她静静地躺在贵妃椅上，觉得有一种疲惫徐徐袭来。
又是秋了，以前的时候，秋总是那么灿烂，总有许多美丽的心事如同桂花一样芬芳而张扬地开放。那是什么时候，十年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吧，岁月静悄悄地走来，来不及仔细算计，许多清涩的梦想就如同秋叶一样纷纷凋零了。婉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就恍惚悠悠地入睡了。
是清露叫醒婉儿的，清露就在对面的小学上学前班，每次路过她都要笑呵呵地走来，亲热地叫她阿姨，婉儿一见到清露就流露出幸福的笑容。清露爸在文化馆上班，离这儿很近。婉儿问今天咋这么迟啊，清露说爸带我出去散散步，婉儿抬头看见她爸站在门口边，眼睛正望着自己，婉儿觉得那眼神里有她读不懂的东西，脸儿不觉就红了。
第一次见到清露，是在春天的时候。那时婉儿刚回到这所城市，看到沿街一树树的桂花，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从遥远地记忆里涌来，看看沿街两所学校全是清一色的饭店，婉儿那一瞬间就决定开这个店了。
婉儿小巧玲珑，第一次租房搞完卫生，天色有点儿晚，婉儿想关门，可是卷闸门拉得太高，两次跳起来都没够着，正在犯难的时候，有一双手伸了过来，替婉儿关上门。婉儿说了声谢，抬头一看，一个中等个子的男子，忧郁的神色，细细地看了下婉儿，有点恍惚。婉儿温婉地笑了下，十年来婉儿见惯了男人的眼睛，什么时候都风平浪静。
倒是男人身边的小孩子对着男人说：“爸爸，你看阿姨的眼睛好像妈妈”。婉儿那一刻突然感觉很温暖，伸手将小女孩抱在手里：“小姑娘，你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清露，我爸给我取的名字，我今年五岁了。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女孩一脸的幸福！“露露真聪明，阿姨姓刘，以后叫我婉儿阿姨好了。”
男人怔了下，有点儿失望，好像有什么话没说出来，只轻轻地咳嗽了一阵，牵着清露走了。夕阳向晚的时候，暮色渐渐地近了，婉儿看着他走向对面的文化馆，在蒙胧的暮色里，他的腿显得有点瘸。
清露，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婉儿出神地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如同一轮月亮从心中慢慢地升起，那是什么时候的月？婉儿记忆里少年是那样地幸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每天生活都是锦衣玉食，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婉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逝者如斯，人的一生沧海桑田，谁也无法预期，想到这儿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发堵。
2
自那次后，婉儿就和清露一来二去就熟了，清露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婉儿的门店，周未的时候，她的爸会来接她回家。
婉儿很少看见她妈，有一次婉儿问，怎么都是你爸来接你，你妈呢？
清露小小脸上突然显现一种不安的淡淡忧伤，一面喝着婉儿递过来的奶茶，一面大人一样沉思着：“阿姨，我爸不让我说！”
婉儿没有再问，婉儿想，必有什么难言的事情吧。看着清露清瘦的面容，那一双眸子虽然清澈如水，却是一付营养不良的样子，婉儿常常陷入长久的沉思。婉儿想有机会一定和她爸爸聊聊，小孩子一定要加强营养。只是每次她爸来接她的时候，清露只远远望着婉儿甜甜地叫她婉儿阿姨，却在爸爸的牵引下很快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她爸爸总是那一副忧郁的面容，偶尔也有笑的时候，那笑却也如同秋天的番茄，有点儿蔫。
婉儿突然记起来了，她妈妈的眼睛和她很相似，清露的妈妈该是如何地美丽，她怎么会拥有这么多的幸福，自己却什么也得不到，婉儿很想见见她的妈妈。婉儿的心里掠过一阵阵酸楚，一阵比一阵浓烈。她的头脑中隐隐地显现，那桂花树下曾经有着青涩笑容的男孩。现在的他在何方？
3
婉儿的这个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那天下午，突然下起了飘泼大雨，婉儿看见清露在放学路上快步地跑。婉儿叫住了她，从店里面拿了一把伞，一手将清露抱在怀里，看看她身上湿漉漉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痛。
婉儿说，你爸呢。出差了，清露伏在婉儿肩上，她小小的嘴正对着婉儿的耳根，婉儿觉得柔柔的，暖暖的。婉儿伸出手一摸，清露的头上滚烫滚烫的，清露一定感冒了，心想这小孩子身体哪能这么不结实呢？
婉儿带她上附近的一个诊所看了下，打了二针。清露嚷着要回，说妈妈一定等急了。婉儿只好抱着她一直将她送到家，开门的是一青年妇女，却是拄着一根拐杖，看见清露回来，一只手紧紧地搂在怀里，叫一声露露眼泪就流了出来，然后慌忙地招呼婉儿坐。
婉儿瞅了下房子，两室的一个套房，空空荡荡的，家用器具甚为简陋，但却摆放整齐有序。一台十七英寸的彩电，闪着雪花点，桌上两碗冒着热气的菜，一碗是青菜，还有一碗也是青菜。另有一杯豆奶，看得出是给清露准备的。婉儿的心里一酸，有一种疼痛不觉地漫延了开来，心中突然记起，五年前自己一个人在一间十平方的小房里每天吃着馒头的日子。
婉儿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帮助清露的妈妈清理了下家务。这才知道清露的爸爸叫谢浩，妈妈叫安妮。安妮听了清露的介绍后，一脸的感激，唉，早就听孩子爸提起你了，真是感谢你啊，对我家露露一直这么好。
那一刻，婉儿突然觉得心中曾经的酸楚一点点地消退，有一种温暖慢慢地升了上来。婉儿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竟然没有谢绝安妮的邀请，第一次在一个陌生人家里吃饭。不知道是感动抑或安抚，婉儿的饭吃得津津有味。
4
婉儿很快和安妮交上了朋友。谢浩回来，安妮感慨地说现在世上这样的人很少了，这么多年了，除了你只有她这样平等地待过我，真让人感动。谢浩搂着安妮一面说了句，也许是缘份吧，或许她前世欠你的呢；一面费力地咳嗽。安妮疼惜地说，不管怎样也要去看看了，你的病不能再拖了。谢浩说等这一部书出版了，稿费下来后，一定去看看。
婉儿因此也就了知道了他们之间的浪漫的情缘。
谢浩因脚伤没能上大学，却因发奋图强，在文学方面独树一帜，撞出一条路来。后来因此被破格录用为市文化馆的专业创作员，他的人生本可以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时的他很风光，是很多女孩子心中的白马王子。可是许许多多的红肥绿瘦都入不了谢浩的眼，却不防在他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