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白云

办完离婚手续，我决定去趟西藏，不为别的，只想尽快离开这座城市，越远越好，越久越好，免得听别人说起他和那小妖精的事。
当初下岗的时候，穷得一塌糊涂，和他靠送蜂窝煤为生。一辆架子车，他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天天起早贪黑，中午饿了，就一起坐在街边，就着家里带来的冷开水，一口一口地啃着又冷又硬的馒头。累得死去活来，却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明天。后来，我们开了超市，钱也越来越多，买了房，买了车。本以为可以好好过日子了，可他却迷上了那小妖精！唉！我终于明白“男人有钱就变坏”那句话了，可明白了有什么用？早知道，找那么多钱干啥？
我选择坐火车去。儿子上学去了，要一个月才回家，有的是时间。
坐在我对面的也是个男人。客观说，这个男人长得不错，国字脸，寸头，和一个帅气的明星很相象，就是脸色有些蜡黄，但比离开我那家伙耐看百倍。可我不喜欢，甚至有些讨厌！好看的男人没几个不花心！上车我就开始睡觉，出川的铁路隧洞多，窗外，除了山还是山，没啥可看的。
站住！把包放下！
突然，我被一声大喊惊醒。
是他。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抓着我的包。
放下！他目光狠狠地盯着对方。那人突然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啪！啪！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见他手一伸，对方就刀落人倒。很快，乘警就来把那人带走了。
给，你的包。他说。
谢谢！我说。一万多块钱和所有的证件都在包里，不是他，就完了。真的谢谢你！我又说。
没啥，同路嘛，大家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我对他的态度有了些改变，慢慢的，开始聊了起来。
以前去过吗？我问。
没有。
去干啥？
看白云。
看白云？！我很吃惊。心想，这个男人，怪！
终于到了西藏。但不知怎么搞的，我竟感冒了。在高原，可感冒不得，弄不好会出人命。晚饭后不久，他敲开了我的房门。
服下明天就没事了。他说。
什么东西啊？
羚羊角粉，治感冒有特效。
第二天，我真的好了！天一亮，我们就一起外出。
西藏的天真蓝，蓝得透明，阳光一尘不染，象是用雪水洗过似的。白云如画，泼在蓝天上，变幻出各中各样的图案，如河流，如群山，如大海，如飞翔的发丝……
他说，小的时候，在农村，穷苦。但那时水很清，天很蓝，他总爱一个人爬到坡顶，看云走云飞，忘记了上学，忘记了打猪草，忘记了回家，忘记了穷苦，也忘记了忧伤。闭上睛眼，就感觉到云在脑海里飞，感觉到自己慢慢变轻，象蓝天上轻描淡写的几缕云丝，不知不觉就飞了起来，飞得很高很高、很远很远……思想没了，自己没了，一切都没了，存在的只有自由自在的飞翔。
白云到处有，为啥跑这么远来看？我问。
不是到处都有的，我有二十年没看到这样的白云了。四川那地方，多雾，哪里看得到呢。
我才想起，这么多年，我也没见过白云了，甚至连天空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我对这个男人有了点兴趣。除了一路对我的照顾，最重要的，感觉他还是一个有情调的人！
但后来发生的事，却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
离开西藏的头一天，他突然病倒了。旅行团立即给他老婆打了电话。可他送到医院不到几小时，就离开了人世。
离开前，他对我说，上个月我查出患了癌症，医生说，最多活半个月，治也是白花钱。我怕老婆知道了伤心，没告诉她。本来想叫她一起来，可儿子马上要高考了，需要照顾，就一个人来了。老婆不让走，说，看白云，骗谁呀，肯定是和哪个女人一起。还说走就和我离婚。可我一定得来，我害怕没有机会了。
知道吗？他说，我老婆的名字就叫白云，我们认识那天，也是蓝天白云。我真不想离开她和儿子，可没办法呀。她来之前，如果我死了，请转告她，我只是想看看白云，看看世界上最好的白云，没其他企图。
白云终于来了，一见到他的遗体就号啕大哭。
医院告诉了他的死因。我转告了他说的那些话。
看什么白云，原来就是和你这个野女人一起，何该！她说。
我很平静，不想和这个幸福得让我羡慕，但现在却十分悲恸的女人计较什么。我把他的遗物给了她，说，嫂子，他要对你说的都写在里面，你自己看看吧！说完，抬腿就离开了。
外面阳光灿烂，白云悠悠。明天，我又要回到出发的地方。那里，一年四季灰雾蒙蒙。我想，我还能看到白云的影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