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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牛儿还在白雪茫茫的山里吃草,冬生想把它们找回来,却不知道在哪里。牛是十几天前爸爸放出去的,优哉游哉就翻过了东山头。吃完早饭,刮了一夜的老北风住了下来,雪花仍然慢条斯理地飘着,丝毫没有歇下来的意思。爸爸
牛儿还在白雪茫茫的山里吃草,冬生想把它们找回来,却不知道在哪里。牛是十几天前爸爸放出去的,优哉游哉就翻过了东山头。
吃完早饭,刮了一夜的老北风住了下来,雪花仍然慢条斯理地飘着,丝毫没有歇下来的意思。爸爸穿上黄大衣,外面扎上一条斑斑驳驳的旧皮带,带上棉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又把鞭子掖在皮带里便要出门。爸爸要把那头黑牤子和它领着的三头母牛找回来。冬生急忙抢下爸爸的鞭子——有身强体壮的儿子在跟前,怎么好意思让爸爸一大早就往寒气逼人的风雪里钻呐。爸爸心疼儿子,便说,还是我去吧,离开家好几年了,都经不住冻了,再说你不认得咱家的牛。雪这么大,你知道他们藏在那“嘎达”?冬生说,那个领头的黑牤子打小就和我在一起玩,舔过我的脸,蹭过我的肩,我吹一声口哨,它准带着母牛们牛颠呵颠呵跑着来到我面前。爸爸不相信,和蔼地说,你就是吹牛。
冬生和山里的许多孩子一个样,五六岁就摆弄牛,上了小学上中学,放暑假也经常去放牛,对上山找牛这活不陌生,掖上鞭子出了门。这里不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看不见大群大群逐水草而居的牛羊,也看不到骑着马儿驰骋的牧民,繁衍在这里的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摔八瓣,祖祖辈辈骑着垄沟找豆包的庄稼人。虽然家家几乎都养牛,但每家不多养,只养几头牛。夏天里放牛很麻烦,事事处处看管好,别让它们吃了庄稼。冬天里放牛很简单,就是把牛赶到草好的地方,太阳卡山就赶回来。更多的时候是把牛撒到山上,自己随便摇山架岭找草吃,多少天主人也不找它们。看不见鞭子,离开了笼头和缰绳,就像鱼儿把大海游遍,就像鸟儿飞翔天地宽,它们感到无比的自由和舒坦。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牛也有这样的情愫,它们忠诚地恋着家,不走太远,基本是围着屯子边吃边转。得闲了主人就把它们找回来,喂点精料和盐。爸爸说过,咱养牛实属搂草打兔子,只有种地才是正经事,才是庄稼人,才能挣大钱。冬生觉得爸爸说的有意思,明明是又粗又壮的牛,却说那是小巧玲珑的兔子。但他觉得爸爸说的不全是道理,思想落后,目光短浅。你们老辈子窝在山沟里吧,我们可不想一辈子种庄稼,得到外面闯一闯。他要和哥们去南方打工,爸爸不同意,于是爷俩面红耳赤地吵了一架,冬生气呼呼地去了南方。
都说骏马能历险,老牛好耕田,如今满地突突跑的都是拖拉机儿,山里人耕地已经不用牛啦。那为什么还要养牛?因为养牛也是一个旱涝保收的来钱道,缺心眼的也要弄几头来养着。那东西皮实,不操心,不费力,到时候城里就来人开着汽车把牛收,谈好了价,泡准了秤,坐在门口就数钱。养牛是为了卖肉攒钱——攒齐了去买铁牛。铁牛耕地威风八面,不用起五更,不用爬半夜,一个月的活三五天就完事,老农民如今享福了,一年少流多少汗?
山莽莽,雪皑皑,满目洁白。谁也不要怀疑,当今世界上最洁净的土地就是冬生的家乡。冬生的家乡在长白山余脉张广才岭的大山里。这里的土地黑油油的,犁杖刷刷地耥过去,就会翻起乌黑乌黑,泛着光亮,散着泥香的波浪,长出来的都是城里人津津乐道的,货真价实的绿色食品。这里的森林绝不像公园的树林那样浅薄,博大而深远,绿色的波涛涌动起来,排山倒海,时刻都能让你感到沧桑和原始的力量。近些年大森林又有了一个更时髦的的名字——天然氧吧。城里人着了魔似的蜂拥而至,钻进绿色的大森林里,张开嘴深情地呼吸、呼喊,免费清洗已经脏兮兮的肺。这还不是最招人喜欢的,最难忘,最诱人的时节是老北风吹着漫天大雪飞舞的隆冬里。说难忘和诱人是因为这里的世界寂寥、洁白而没有天际。空气固然是彻骨的的寒冷,冻你一次一辈子不能忘怀,但绝没有一丝灰尘。作恶者可以在这里受到良心的自责,郁闷者可以在这里得到舒展和豁达,迷茫者可以在这里看到光明的彼岸。这就是陶冶情操吧!山里生,山里长,冬生并不知道这银色的圣洁世界的意义和珍贵,也不会享受苍天只赐于山里人的这种生机勃勃的恩惠。直到去南方打工,在混凝土的楼群中,在汗流浃背的劳作中,在城里人的白眼中,在污秽的空气中,在老板的盘剥中干了三年,尝尽了酸甜苦辣之后才有了强烈的感受。说实在话,那里是现代化的大城市,咱们屯子怎么可以与之相比。那里什么都好,就是心里没有底,整天都悬在半空里。特别是黑心的老板太气人。工钱老也不涨,有时候还要拖欠,他怕工人们跳槽。他一喊加班谁也不行慢了,慢一点就扣你的工资。在那里抓着一把种子干着急不知道往哪里撒呀!就更谈不上生芽扎根了——那不是咱的家,咱的心和他们的心隔着一层肚皮。可屯里的哥们们仨一伙,俩一串,狼哇地非要圈拢着去,说是年轻人只有到那里才能有出息,不混出个人样来就是窝囊废,就没脸回来,就说不上好媳妇。
看一看生我养我,永远属于我们的,像亲娘一样的屯子和大山吧——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那么大的怀抱,那么深情的眷恋,这才是我的家,我才是这里的主人。雪终于停了,阳光洒向大地,浑身暖洋洋的。脚下的雪是那样的晶莹,闪烁着银光让人睁不开眼睛,抓一把塞进嘴里,凉哇哇,甜丝丝。其实山里人真的太幸运了,因为一口下去,咀嚼的是千万朵银色的花朵。冬天的大山里有一个常客,就是打北边刮过来的大风。因为它年年光顾,岁岁都来,山里人就管它叫老北风。老北风有个坏毛病,太阳一出来它就猫到山里无影无踪,太阳一走它就从林子里张牙舞爪飞出来,呼呼地叫着刮得人们喘气都费劲,刮得人们的肉疼。山里人不喜欢老北风,因为它会带来天寒地冻。可又很想念老北风,离不开老北风,它要不来就不叫冬天,四季就不分明,山野就没有灵性。雪花最喜欢老北风,没有它,雪花就飞不起来,冻在地下成了死气沉沉的冰坨坨,永远也展现不了它美丽的面容。
冬生把口哨吹了一百遍,腮帮子都鼓酸了,太奇怪了,始终没见黑牤子的面。乌黑的云彩上来了,转眼间天空暗下来,老北风迫不及待地钻出来了,它好像和冬生一样着急,在他的身边打着穴刮来刮去,催促着他翻过几道岗,又越过几条沟?冬生浑身都冻透了,脸蛋子生疼,脚像猫咬似的。出门时爸爸说咱家的牛膘头好,可冬生看到的牛个个都是滚瓜溜圆,毛色锃亮,却没有一头是黑色的牤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黑牤子,可冬生断定它不是。那黑牤子和他也不热乎,连个招呼都不打,低着头照样吃它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