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桥
季玲心烦意乱地把桌上的小说合上。到了初三上学期,距离中考不到一年,班上丝毫没有学习的气氛,那些人在教室里打打闹闹,把课桌撞得乒乓响,男男女女嘻嘻哈哈打情骂俏。这些人自知考上高中无望,愈发放肆起来,班主
季玲心烦意乱地把桌上的小说合上。到了初三上学期,距离中考不到一年,班上丝毫没有学习的气氛,那些人在教室里打打闹闹,把课桌撞得乒乓响,男男女女嘻嘻哈哈打情骂俏。这些人自知考上高中无望,愈发放肆起来,班主任对这群人完全的束手无策,只好放任自流,要是没他的课,季玲可能一天都见不到他的面。
上课铃响了,整节课过了四分之一,才见那个满口乡音,糊里糊涂的化学老师空着手走了进来。底下打闹的学生看了他只当是没见到,化学老师见怪不怪转过身自顾自地讲课。季玲更加烦了起来,胸中一股郁积之气简直要破窍而出。她一脚踹翻前面空着的座位,化学老师跟聋了似的,如此巨大的声响都没有引来他的注意,倒是季玲的同桌转过身来问了一句。
季玲轻声道:“没什么。”
同桌瞄了瞄她桌上的小说,问道:“什么书啊?”
“我哥的,《西决》,你要看拿去看。”
“言情?”
“不是。”
“那算了,没兴趣。”
季玲嗤笑。
她越来越不耐烦见到这些人。
男的抽烟、打架、谈恋爱、跑到网吧占机子上网打游戏;女的看小说、在背后道人是非、对着学校里稍微好看点儿的男的抛媚眼甚至不知道在哪个肮脏的犄角旮旯偷尝禁果、辍学。
她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
运气顶好的话能考上高中,但在这样的环境里,考上的几率能有多少?
私立学校?呵。
季玲难受得很,愈加烦躁起来。
是因为夏天还没过去吗?她最近时常气闷,饭也吃不太下,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而且最要紧的是,她月经很久没来了。
她不敢往那方面想,却控制不住怀疑。这让她寝食难安,动不动就出一身冷汗。
她更加没心情再呆在这个破教室里了,索性收拾了东西回家。
季玲的家在距离镇上不太远的村子里,骑车半个小时就能到,路上要经过一条河。这条河河底被挖沙的掏得坑坑洼洼,底下不太安全,不少偷着来游泳的孩子都交待在这里,可还是对季玲这样年纪的青少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把自行车停在桥头,看着一群少年赤着胳膊轮流从桥上往下跳。
“跳桥”是少年们的传统保留节目,来游泳的大多都要玩玩这个项目。季玲胆儿大,是女孩子里玩这项目玩得最溜的,很多男孩儿都比不上。但她轻易不跟这些人玩在一起,算是孤僻不合群的。
她没看多久,意兴阑珊。推着车往家里走,家里照旧冷清,她把书包扔进自己的房间里,却听到父亲的房里传来一些笑声。待看到里面和父亲说笑的季清,季玲发狂似地把房门给甩上,整个屋子都颤了三颤。
季清的归来让季玲怒不可遏。
她恨季清。
季清是她的哥哥,长她两岁,此时正在县城中学读高中二年级。
为了给季清留下上县里私立小学的钱,父母让季玲推迟了一年入学。他们这边的孩子入学都早,最小的五岁就读一年级了,而季玲八岁才上学前班。她长得快,比班里的孩子个都高,杵在一堆小不点当中,俨然就是一个移动的笑柄。
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因为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季玲兄妹俩其实是跟着祖父母长大,季清因为上了县里的私立小学,便在学校里住宿。季玲留在家里,帮着祖父母做家务干农活,吃尽了苦头。
尽管这样,祖父母始终还是紧着季清这个男丁,好吃的好穿的全都他来享用,季玲别想得到一分。季清被养得像个小少爷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对待亲妹妹还跟防贼一般。
季玲偏要跟他做对,把他留在家里的作业撕得稀烂,把他买的课外书藏在书包里带到学校里扔进学校的垃圾桶。兄妹俩如一对敌人,从小斗到大,正常说不了两句话。
仅仅是这样的话还不足以让季玲恨上他。
几年前,季玲的父亲在工地上受伤,下肢就那么瘫痪了。季家夫妇俩因此回到了家里,由季母回家务农来维持家庭。家里确实困难,父母亲却没把还在城里上中学的季清叫回来。这还不算,季清那种人竟然向父母提出让季玲小学毕业后外出打工支持家里。
从此以后,季玲算是看透了季清这个人。
季清骨子里自私自利,只要他能利用得上的,他都会不折手段。偏生他惯会讨好,家里人一致喜欢季清而厌恶性格叛逆暴躁的季玲。
父亲听到季玲的动静,在屋子里叫道:“你这个赔钱货,给我滚出去。”
季玲冲到屋子里反唇相讥:“凭什么叫我滚出去,该滚出去的是你的宝贝儿子。”
她目眦尽裂,季清却在一边冷眼旁观。
她狠狠地瞪他,一字一句说道:“你这个无耻之徒怎么不去死。”
父亲被起得剧烈地咳嗽起来,季清假惺惺地安抚:“爸,你别跟她生气。”
季玲捏紧拳头,转身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眼泪也跟着走了出来。
这些年,无论受到怎样的对待,季玲都不曾哭过,她仿佛已经死了。面对他们,除了竖起全身的刺,伪装成刺猬,她已经忘记了还有其他的反应。
她流着泪跑到了河边。
少年们还在“跳桥”。
季玲慢慢地走上桥面,爬上了栏杆,在许多人的注视之下,把外面陈旧的T恤、长裤脱了,剩下一件背心和一条内裤。
围观的人吹起了口哨。
“真不要脸。”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季玲没有理会这样的闲言碎语,她长开双臂,闭上眼睛,两腿轻轻一蹬,像只鸟儿一样,轻盈地飞了起来。
不到两秒,季玲落入了水中,溅起了细小的水花。
等她从水里浮上来,桥上一片叫好之声。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众人起哄道。
季玲默默地爬上岸,这时有人把她的衣服也扔了下来,她伸手接住,利落地穿好,头也不会地离开了岸边。
她肚子疼得厉害。等她再度回到家中,天已经黑了,母亲从田地里劳作回来。这个苦命的女人,明明只有不到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五十多岁,两鬓斑白,面目沧桑。
季玲接替母亲的位子,坐到了灶台的后面烧火。
母亲没有问她去哪了,也不求她搭一把手,母女俩相顾无言地弄好了晚餐。
季玲夹了一筷子菜,端着一碗饭在后屋吃。
只要有季清在,她从不上桌。
夏末的夜晚很是幽深,一片漆黑中挂着一轮惨白的月亮。
季玲吃完饭回到了房间里,打开作业本却不知道写些什么。
她一阵恶心,肚子又抽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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