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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一晚饭喝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稀饭后,二队副队长张千祥便把手电筒揣在怀里,朝村东头的关帝庙走。手电是昨晚护秋会结束后大队长给了他的。往年,护秋用的是马灯,点起来麻烦,光点灯的功夫也会让偷秋的跑了,提着它巡逻

晚饭喝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稀饭后,二队副队长张千祥便把手电筒揣在怀里,朝村东头的关帝庙走。手电是昨晚护秋会结束后大队长给了他的。往年,护秋用的是马灯,点起来麻烦,光点灯的功夫也会让偷秋的跑了,提着它巡逻又会把自己所在的位置暴露。
千祥的肚里还是空落落的,像半桶水在肚里晃荡。晚上,从小队食堂打回了全家七口人一砂锅饭,没有多少稠,汤能照见影子。挖着锅底捞起来的稠也是白萝卜叶子。弟弟妹妹们手里的碗围着锅边,嚷着先给自己盛。而母亲照例第一碗是给爷爷,然后是父亲;而父亲则先让千祥吃。母亲既要照顾老的,又心疼小的,末了自己只剩下不到半碗。千祥便把碗里的强行倒给母亲。母亲又倒入父亲的碗里。一旁的弟弟看到了,便把自己吃着半截的给爷爷倒入碗里。自己跑出了屋。懂事的弟弟是怕母亲再给他倒。
母亲抹着眼泪说,好熬了,等秋下来,食堂的饭总会比这稠些……
搁下碗,走出屋,千祥朝坐在石板凳上对比自己小十岁的弟弟说:告诉爷爷,今黑夜,我不回来睡觉了。
弟弟侧愣起脑袋很奇怪地问:你在哪里睡?
要去护秋。
啥子是护秋?
千祥想起昨夜会上的纪律就说,不要多问。说完出了院朝村东头走去。他要与另一个家住村东头的四队队长赵根栋一起在今黑夜护秋。护秋比往年提前了半个月,因为已经发现有人偷秋。昨晚,村里召开了全村副队长以上的干部开会,布置了护秋任务。护秋的队长以队错开搭配,以防护秋者包庇本队偷秋人,可相互监督。买了手电、备了火枪。纪律是不得向外人透露护秋人名单。每两个人护两晚上。第一天便轮着二队的千祥与四队的根栋。两人约定,晚上在村口的关帝庙碰头。
尽管天上有个豆角般的月亮,村里还是显得暗塌塌的黑,路过村里的土街,千祥没碰到一个人,饥饿的村民们早早躺在了炕上。天已没了夏天的燥热,村外更凉一些。千祥在关帝庙旁槐树下等了好一会还不见根栋的影子。根栋比千祥大一龙头,他要叫叔,根栋三个兄弟,他是大,母亲去世,父亲快八十了,身体却很硬朗,跟着他过,他有四个孩子。小时候千祥跟着父亲常到他家玩。根栋下过窑,个子高,弯着腰,人称罗锅队长。他的耿直坚持原则是村里有名的,与他一起护秋,千祥心里踏实。
千祥正准备到根栋家时,背后传来了擦拉擦拉的脚步声。一扭头,一个黑影背着枪朝他走来:祥祥(小名),你早过来了?没等千祥回答,就叹口气:唉,你才不知哩,今晚上你婶打回饭,正要盛,俺那小小子,饿急了,与他妹妹争着盛饭,把锅碰翻……你婶一下子就背过去了……我到食堂想再将就些,早没了……
那你没吃饭?造福千祥问。
锣锅队长说,刮了刮倒在炕上的野菜……
千祥的心便沉沉的难受。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朝了四队的田边走,因为他们在进入庵子睡觉前,要在地的边界绕一个圈。
夜里真安静!豆牙似的月亮挂在天边,新奇地看着田野。眼睛定下来,不用手电就能看清路。秋虫在低声吟唱着,千祥听到了根栋肚子咕噜声,很快像是被传染一样,自己的肚便也跟着响起来。
在一条岔路前,千祥停下:叔,这里离庵子近些,咱少绕一截路行不?
根栋坚决地说,不要图省事,多路已经走了,万一有人偷秋,咱可就不好交待了……
两人便继续沿着山路朝前走,当回到庵子里的时候,两个脊背便有了丝丝汗珠。
为了驱赶偷吃粮食的山免野猪,根栋便朝了野地放了一枪,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千祥想自己亲手放一枪。根栋说,明早再放吧!
千祥说,你没多带火药?
根栋说,有哩。明早再装吧。
俩人在庵子里躺下。庵子是在土棱上掏出的一个土洞。里面用树枝搭的架子床,全用谷草苫着,躺上去很舒服,可是两人说什么也睡不着。肚子叫得更频繁了。根栋揉着肚子,叹了一声气:操他妈苏联老大哥,心咋说变就变了!咱们帮朝鲜打美国佬,死了那么多人,他们只出了武器,倒叫咱还债,弄得全国人都跟上挨饿……咱村要是不交粮或者少交些,哪能饿成这样子!……啥也比这肚挨饿好受呀……
千祥说,叔,为啥不还他武器却要还粮食?
根栋说,咱造不了武器,他让咱们用粮食抵债。苏联地方冷,缺粮。听说咱们抵债的苹果,他们要用铁圈子量,比圈小的一个也不要!
千祥说,那不要的小苹果上哪了?退给咱也好呀,咱不嫌小。千祥一想到苹果,口水从牙根流出来,他咽回去,肚反而叫得比刚才响了。
根栋说,你侧转身肚就不响了。
一阵杂草揉动声响过后,千祥的肚果然不叫了。
两人一阵沉默。
不一会,根栋说,村里饿成这个样子,我就想起去年的年馑来。那时刚开始吃食堂,又是个丰收年!村里人一想到粮食不再分到个户,看着未收尽的玉米也不再理会。现在想起来,把那玉茭拾掇回来,可能顶好几顿饭呀……
千祥问:叔,你小时候挨过饿没?
听我的爷爷说过,我小,记不清了。民国九年时,咱这里饿过一回,那可怕人哩,饿得急了,人还要吃人。传说,人肉可是香哩!吃了死人也要吃活人,娃们不敢乱跑,给人逮住了,就要煮着吃哩……
千祥说,叔,不要说了,我怕。
根栋突然改变了话题:你想不想媳妇?
千祥觉得有些羞涩:你说些甚,俺哪有心思想,肚还伺候不过哩。
我告你,你要饿了,就去想媳妇,就忘了饿了……
千祥说,媳妇不能当饭吃。
根栋说,今晚上我的心也咆燥得厉害哩,俺爹好几天没有吃到一顿饱饭了。人老了,越发经不得饿,啥时不挨饿就好了……说到这里,他又唉了口气。
千祥便想起了母亲盛饭的情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便睡着了。庵子里响起了不轻不重的鼻鼾声。


牛车轱辘响着,车上装满一袋袋粮食。那是县里送粮队来了,车上坐着县里的干部。车一进村就把粮分到了伙房,伙房的事务长便立刻和白面,马上开了大锅,不一会水便开了,咕噜着水花。人们围在锅着四周,手里等着煮着的面条。事务长在热气蒸腾的锅前用筷子捞着,一碗碗地挑,面一挑到碗里,人们抢着咽下肚,却不离锅边,继续伸着空碗。后面的人朝前挤,前面的哪肯离开?事务长喊:吃过一回的让一让!大锅里的水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