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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又梦到洪三军了。最近我常常梦到洪三军。他总是哭哭涕涕,絮絮叨叨地述说着他的种种遭遇,弄得我心里很烦乱,工作都静不下心,老是走神儿,办公室送上来个报告让我签名,我竟然签成了“洪三军”。我是河阳市电视台
我又梦到洪三军了。
最近我常常梦到洪三军。他总是哭哭涕涕,絮絮叨叨地述说着他的种种遭遇,弄得我心里很烦乱,工作都静不下心,老是走神儿,办公室送上来个报告让我签名,我竟然签成了“洪三军”。我是河阳市电视台第三副台长,负责点边缘事务,平时还干我的老本行,监制一些大型新闻专题片。
我想,莫不是洪三军在那边出了什么事,托梦给我的?中国古典小说中不是有过很多这样的记述吗?人死之后假如有什么冤屈和未了的心愿,或在阴间遇到困难,会托梦给自己的亲人寻求帮助。但洪三军不是冤死的,也不是猝死的,他死于肝癌,他死前我就在他的身边,他给我托哪门子梦呢?饭桌上我对媳妇说起这析事,我媳妇若有所思地说:“也许人真是有灵魂的。洪三军是不是在怪你?他一直把你当唯一的朋友,他走这一年多你好象从来没去看过他。”
真快呀,眨眼间洪三军过世一年多了,从他下葬后我再没到过他的墓地,我想,他责备我是有理由的。
周末,我叫上司机小罗,我们驱车到九十公里外的旗县革命公墓去看望洪三军。
我买了水果、烧鸡、卤大肠、老白干,还有一两上等龙井、两包中华烟做祭品。尽管洪三军生前在医生的监督下已经戒了烟戒了酒戒了茶戒了猪大肠,但我知道那都是假的,烟酒茶他都能戒,卤大肠他死也戒不了。洪三军对我说过:“让我戒这戒那是想让我多活几年的,但想吃的吃不了想喝的喝不了我活受罪,还不如早点死呢。”我觉得这是洪三军生前说过的最哲学的一句话。他老婆拗不过他,经常偷偷往医院给他带卤味,不仅是猪大肠,猪的所有下水、猪的五官、猪的手脚,都给洪三军的住院生涯带来了极大的快乐。洪三军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因了这些猪杂碎,才认识到了老婆的可爱。临终前片刻的回光返照中,他拉着老婆的手眼泪汪汪地说:“老婆,你是个好老婆,我真后悔没对你好点。”
洪三军说这句话时我也在他身边,其实,他是先拉着我的手,说来世还要和我做朋友,然后才对他老婆说的那句话。当时,病房里包括医务人员、洪三军的亲属、单位同事在内,有十几个人,只有洪三军的老婆在抽抽噎噎地哭,他的两个儿子及兄弟们一个个神情木然,连一滴泪都没掉,这让我的内心不免生出了几分苍凉和悲哀。
当然,我反对任何形式的形式主义,比如哭丧,没有实际意义。但是,假如至亲骨肉,眼看你生命远去,像看着自然界的一片树叶凋零一样无动于衷,叫人情何以堪?
说心里话,看着洪三军头一歪,眼睛慢慢地闭上,那一刻,我鼻子发酸,眼窝发热,视线模糊了。模糊的泪光中,我仿佛看到了少年时代的洪三军,胖乎乎的,笑眯眯的,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提溜着两串死耗子,得意地说:“平凡,一共二十二只,算我们俩的。”

在河阳,很多熟人都知道我在旗县全力打造洪三军这面旗帜的过程中发挥了很大作用,还知道我是旗县人,和洪三军是老乡,可很少有人知道,我和洪三军是发小。
小时候,我和洪三军都属于没有朋友的孩子,也许是同病相怜吧,我们两个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我那时没朋友是因为性格孤僻,再加上父亲是专政对象,自然没人理;而洪三军没朋友却是因为他的两个哥哥。洪三军的两个哥哥洪大军洪二军从小就是刺头,仗着是工人阶级后代,天不怕地不怕,今儿碎学校一块玻璃,明儿开同学个瓢,哥俩上那几年小学没少麻烦老师,三天两头到他们家家访,名气一出来大人小孩都躲着走。谁敢和洪三军玩?
洪三军这个人从小就是个糊涂蛋,他对他的家庭的了解也仅仅停留在最基本的层面上,比如家庭成份工人,一家八口人,父母分别是酒厂搬运工和清洁工,大哥洪大军二哥洪二军弟弟洪四军,还有妹妹洪大兰洪二兰,都是学生。那时候经常写简历,所以这些基本情况洪三军能够熟记于心。他还知道他的父母经常吵架,他的哥哥们对他也不亲,至于为什么这样,他就不知其所以然了。
洪三军给我讲过一件事,说他晚上起夜时看见他父亲趴在他母亲身上动,于是就叫醒大哥二哥看是怎么回事,他父亲结结实实地揍了他一顿。事后他大哥说:“二球,我早就发现了,就是不说,我知道谁说谁挨打。”
“为什么谁说谁挨打呢?”洪三军一脸疑惑地问我。我笑笑说:“大人的事你就别管了。”“那可不行,”洪三军认真地说:“我爸要是欺负我妈呢?”
真是二球。连我都知道是咋回事了,洪三军比我大一岁,十二了,竟然还一脑壳浆糊。
洪三军一家八口人住一间房,一个屁股大的小厨房,八口人打通铺,他父母睡中间,左边是他两个妹妹,右边是他兄弟四个。那时候他父亲四十多岁,壮得像头牛,在厂里干一天活劲也用不完,晚上躺在床上能不琢磨点事?他母亲肯定碍于这么多孩子,不十分配合。他父母吵架,除了生活条件的窘迫,还有人为的性生活不和谐,这是我很多年后悟出来的。但是当时,最起码我知道那是大人的隐私。
再说洪三军的兄弟关系,自从他的两个哥哥辍学后抱成团和父亲搞联合对抗,父亲也奈何不了他们,就连洪四军,也不吃他父亲那一套,他父亲只有拿洪三军撒气。在大哥二哥眼里,洪三军就是一窝囊废,一点利用价值也没有,完全没必要把他放在眼里,所以洪三军觉得他们兄弟关系不亲密。
说洪三军二球,也不是随便奉承他,他的精彩事迹整理一下够出一本《新笑林广记》。比如他们家灯泡灭了,他大哥一下就断定是钨丝断了,他非把灯泡拧下来用手去摸灯头里边的金属片,电得他“哇哇”直叫,以后连开关线都不敢碰了。再比如清明节他爸爸让他哥仨去乡下给他爷爷上坟,一出县城他俩哥哥就没影了,洪三军只好一个人去爷爷的墓地。
洪三军在爷爷坟前点燃香烛纸钱后,想起父亲的再三嘱托:一定要叫爷爷起来拾钱,不然的话,钱都被别人拾去了。洪三军环顾四周,一个人毛都没有,假如爷爷真的出来咋办?洪三军开始发抖。他知道爷爷已经变成鬼了,洪三军经常听别人说鬼是啥样子,听一次,他吓得几天睡不好觉,不然他怎么能发现他爸爸“欺负”他妈妈呢?洪三军壮着胆子叫了一声“爷爷起来拾钱吧”,撒腿就跑,一气跑了一里多,碰到路上有人才停下来。但他跑得太急了,盛供品的竹蓝子落在了墓地。那供品里有一小段五花肉,他母亲还在家等着用这段肉剁馅蒸包子呢。结果可想而知,洪三军回到家里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