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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上个世纪60年代,那个东北平原上的小村子,距离最近的火车站25华里。从火车站到村子一路上,只经过一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或者能远远地看见其他村子的炊烟,但是在平原上,能看见炊烟的至少距离有8华里远。沿
上个世纪60年代,那个东北平原上的小村子,距离最近的火车站25华里。从火车站到村子一路上,只经过一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或者能远远地看见其他村子的炊烟,但是在平原上,能看见炊烟的至少距离有8华里远。沿途几乎都是参天的大树,或者偶尔几处田野。夏天,满路的黑土泥泞会死死地抱住所有碾过的车轮,使之动弹不得。这样的土壤虽然盛产粮食,可是人们出行太不方便,夏天人们也诅咒它。
夏天,站在村子北面的仅有的小土丘上远远地向村子方向看一眼,便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观察者会感到自己游泳在绿色的海洋里——成片的高大的杨树林,成长中的绿油油的庄稼。只有被风儿掰开的绿色一角,才能看到村子里土黄色的干打垒屋墙。
这样的地方,人们夏天的交通工具只有自己的脚,或者马儿的脚。那个时候,这里没有电灯,没有广播,没有收音机。人们经常在白天或者夜间和野狼见面。曾经有个传说;一天下午,一个电话管护员在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爬上电话线杆维护线路,等到完成作业要下来,才发现电话线杆下面围坐一圈野狼。后来这个人用自带的维护电话向同伴求救才得以脱逃。
这样的地方,这个村子,最好听的音乐就是村子里仅有的一把二胡。这是东北人流传最广的乐器。实事求是的讲,那二胡发出的声音,也许只有演奏者自己偶尔愿意听——还得在他处于悲哀之中的时候。那声音在我听来,不比老鼠们求偶的叫声好听多少。
可是,那里实在没有音乐,即使听这难听的二胡声音,一年也没有几次——因为会拉二胡的少。那个会拉二胡的不是总处于悲伤之中。假使有一次二胡的声音响起,再难听我们也会全神贯注的听。除此之外的音乐,通常是自然界的风雨声。当然,最最好听的是春天的鸟鸣,当迁徙的鸟儿们路过村子的时候,那声音可真是让人心醉。当这些鸟儿们走了以后,留下的鸟儿们通常只是在午间高高的白杨上歌唱,那时孩子们正在午睡,在鸟儿们的歌唱中睡觉,真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那滋味不是坐在冷气中吃肯德基所能有的。
后来,这村子音乐成分的构成发生了改变。
村子偏后一大片白杨树阳面的平地上,盖起了小学校,小学校把一字排开的民居分成大致东西两部分,紧邻它的西面,还有一条宽宽的季节性的排水沟。每到夏天多雨时节,村子北面高地上的雨水。就浩浩荡荡流过来,排山倒海的流过。大雨下过以后不长一段时间,沟里也就剩下丝丝的清水了。几岁的小孩子都可以跨过去。
有了学校,就有了老师,就有了学生。有了学生就有了学生中的帮派;虽然都是乡里乡亲住在村子里,但是学校东西两侧的孩子们自动以学校为界分成两派。分成两派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晚上战斗——男孩子们的游戏。那条季节性排水沟大约几十米宽,正好是大多数孩子们投掷土块的有效射程。村子处于平原上,村子的建筑都是干打垒建起来的。任何人想找个石头都很难,孩子们的战斗就互相投掷干硬的土块,这不会伤人。他们知道,距离最近的产石头的大山,在远离他们几百里地的地方——在大好的晴天里,朝南望去,隐约可见那山的身影,就像一团青青的、凝固的雾气。
每到天气转暖的傍晚,那沟的东西两面就是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大人们坐在星光下看热闹,孩子们以沟为界互相投掷土块打击对方。如果天气允许,这是每天的上演的节目。每伙孩子中有个领导,两伙孩子的领导隔沟喊话,商定开战和休战的时间。一般开战个把小时,孩子们的臂膀酸酸的了,两伙的头目便互相喊话,决定明天再战。喊话的内容当然首先都是宣称自己的胜利。每逢战斗的季节,投掷土块最远的孩子,常常是孩子队伍中的骄傲。他令人骄傲的待遇,便是和本队领导一起走在队伍的前面,听候领导布置战斗任务,赢得许多孩子的羡慕眼光,当然包括同龄女孩子。
但是,那天晚上,所有的孩子们都静静地在沟的两侧停止了喧哗。那时村子里的杏树花刚刚开放,是个风和日丽的傍晚。孩子们都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战斗;在学校后面的杨树下,传来一阵动听的旋律,像清水一样,流进孩子们的心田,天籁一样的声音温柔的包裹着幼小的心灵。后来知道,那是小提琴演奏的乐曲。在此之前,全村子的人都不知道世界上有小提琴。
原来,学校一个女教师的未婚夫来看望他来了,是个搞地质勘探的小伙子,他每年都有休假时间。这次,他要在这里住上一个礼拜。那个晚上,他为他的爱人演奏了很多动听的旋律,后来我才知道,很多是流行的苏联歌曲。那个晚上,那些动人的歌曲揉进了我们每个孩子的心灵,大人们也都静静的听。那个季节,白杨树已经长满嫩叶,乡下还没有电灯,只有油灯的光亮和村子的屋子一样,东西向排成一线。偶尔有几声鸟鸣,还有阵阵微风,静静的星空。
那以后的一个礼拜,这些孩子们都没有在战斗,都静静的呆在自己的阵地上。天公作美,那一个礼拜都是好天气,每个晚上都有好听的琴声。可能这小伙子也知道大家对他的喜爱,每天都要演奏到很晚才肯停下来。大家也都不约而同的听到结束才睡觉,尽管农田劳动很疲乏。
那伟大的声音感动了每个人。村子里那个经常打老婆的汉子,听琴时经常默默地流泪。他女人说,以后他再也没有和她争执过。以前大队书记来劝说,都只是好几天而已。
那时候的夜晚,我还很小,没有到上学的年纪。学生们互相战斗,我只是远远地看热闹,感觉当学生真是很好玩,很快活。每天吃过早饭,我只能陪大我两岁的姐姐到小学校的大门口。上学的学生们排成队伍,我这陪着的,就让姐姐拉着手,走在队伍的一边。在我的感觉,那些有音乐的初夏夜晚,就是天堂。坐在一块干净的土地上听音乐,听着田野上偶尔的鸟鸣,看着天上干净的星星。我就感觉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幸福。
那些音乐也让孩子们很是崇拜那位女教师,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孩子们的楷模。很多女孩子不知不觉的走路都学女教师的样子。她那干净秀美的着装,让村子里最邋遢的男孩子,都尽可能的把自己打扮干净。很多女孩子,都学会了她的轻声细语。可能女孩子们都已经把那位会演奏音乐的年轻男子,奉为自己的未来偶像。
大家于是都心里默默的期待下一次音乐的到来。
这样的音乐,大约持续了两年。那位女教师要结婚了,要跟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