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三轮的老大

那天在看电视的时候，老大说电视里的歌星阿强是他的表弟。厂子里的人觉得挺可笑的，都不相信他说的话。都说他喝醉了，说的是酒话。那天老大确实喝酒了，他差不多天天喝酒。
阿强是当红歌星，红的发紫。经常在广播里电视里唱歌，还出唱片办演唱会，是很多年青人的偶像。上次给灾区捐款，一出手就是三十多万。老大是个庄稼人，在城里蹬三轮。三十多岁了，连个媳妇都没混上。那个阿强要真是老大的表弟，怎么能看着他不管呢？不管怎么说也得帮帮他。老大的话肯定是酒话。
老大有正式的名字，户口本上、身份证上登记的就是正式名字。“老大”是小名儿，他在家里排行老大，家里人就叫他老大。到了城里，大伙觉得他那个正式的名字叫着不顺嘴儿，就还叫他老大。
老大在厂子里面住，可是不算厂子里的人。他白天出去蹬三轮，晚上就睡在厂子的门房里，顺便帮着看看门儿。老板想起来就给他个百八的，想不起来就几个月也不给他钱。不给钱他也不要，他说，在这儿水电白使，煤也白使，比外面租房强多了。那钱，给就要着，不给拉倒。
老板和老大是小时候的同学，前些年倒腾家俱，挣了钱。后来就在城里开了一个家俱厂，做沙发。厂子不大只有十几个人，三个车间。这么大点儿地方，要是雇一个看门儿的，也用不开。有老大在这儿住就把雇打更人的钱省了。再说，还有两个外地工人，晚上也在厂子住，有事也能照应着。老大好喝，喝高了以后就睡的跟死猪一样，那时候要是有人把整个厂子搬走，他都醒不了。老板也知道老大这个毛病，可是老板想，有这么个活物总比没有强。
老大每天早上出车的时间没有准谱儿。他睡觉一般要睡到自然醒。醒的早，就早出去。醒的晚，就晚出去。晚的时候，别人都吃午饭了，他才出车。他醒的早晚，和头天晚上喝酒多少有关。喝的少，第二天起的就早，喝的多，第二天起的就晚。
老大蹬三轮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是哪活儿多去哪儿，比如说，小区门口、超市前面、火车站汽车站，要不就去涮街。老大跟他们不一样，他一出车就直奔老王的修车摊儿。
老王在路边摆了个修车摊儿，干了有十多年了。老王好下棋，每天出摊儿都带着象棋，有活儿干活儿，没活儿就找个人杀上两盘。附近的人都知道这儿有个棋摊儿，好这个的没事儿就过来，两个人下棋，一大帮人支招儿。每天这个地方都挺热闹。
老大也好下棋，他是每天必来。骑到这里把车往路边一扔，就在棋盘边儿上蹲下，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几个动来动去的棋子。不管是给别人支招还是他自己下棋，他都很专注。有人叫车，非得大声喊才行，不然他听不见，他的心思全在棋上。有时候旁边的人还得拉他一把，说，有人要车，还不快去看看！这时候他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开。如果赶上他下棋而且正是难分难解的时候，就算大声喊也不管用了，他非得下完不可，不然他不动地方。常在这里玩棋的人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就会替他对要车人说，车坏了，还没修好呢！您去别的地方找车去吧。
老大每天收车的时间也没准谱儿。有的时候中午回来下午就不出去了，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上午的生意好，几趟活儿，就把一天的饭钱酒钱都挣出来了，下午他就不出车了。有的时候他会很晚才回来，这种情况大多是，光顾得下棋了，一天也没跑几趟，连饭钱都没着落，收车就会晚。
收了车老大哪儿也不去，就在他的屋子里喝酒。他不去饭馆，饭馆的东西贵，炒菜的味儿也不行。菜都是他自己做，也不知他跟谁学的，炒出来的菜有滋有味儿的。吃过他炒的菜的人，都说比门口饭馆的菜味儿好。
老大喝酒一般是两个菜，一个热菜一个凉菜。热菜自己炒，凉菜在外面买。有钱的日子就买些熟肉，买回来自己切自己拌，他不要拌好了的，拌好的不合他的口味，他得自己拌。没钱的日子，就买花生米，好吃不贵。门口小店里的花生米不行，有坏果不说，吃着也不脆。厂子正北十多里有一家炒货店，那儿的花生米好，一个是一个，没伤耗，味儿还进的透。离的远，买着不方便。每次老大都会多买几斤。装在一个厚塑料袋儿里，用绳子把口儿扎紧。这样放上十天半月的也不会发绵。
老大喝酒没个准数儿，有喝四两的时候，有喝八两的时候，也有喝一斤的时候。他每天喝酒都是喝困了为止，什么时候睁不开眼了，把酒杯一推就睡。他不收拾桌子，第二天醒了再收拾。
说了那话没几天，老大就回家了。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后来就听说老大结婚了，厂子里的人都觉得奇怪，他哪儿来的钱呢？
于是就有人问老板，说，你前几天回老家看到老大没有？他真的结婚了吗？老板说，人我没见到，他结婚到是真的。娶了一个外地的媳妇。又问阿强的事儿，老板说，听说那个阿强管老大的妈叫二姑，这次老大结婚就是他妈跟阿强要的钱。
厂子里的人还是将信将疑，老大有这么好的一门亲戚还混得这么惨，不应该！网上说阿强手底下拎包的一年都能挣个十万八万的，那老大是他的亲表哥，他怎么就不拉一把呢？
半年以后，老大又回到了厂子，还跟以前一样蹬三轮。厂子里的人问他，媳妇呢？他说，回娘家了。
后来大伙才知道，他那媳妇跑了，不跟他过了。又听说，他的媳妇在邻走前跟村子里的人说，他又馋又懒，没法跟他过。
这一回，厂子里的人都信了，那阿强确确实实是老大的表弟，也不是无情无义。他，老大，就是这么块料，谁也帮不了他，摊上一门儿好亲戚也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