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塔倒，西湖水干

一
那时候，四月将近。
在碧蓝的湖边，湖水荡漾，浅浅的芦苇，断断续续，连着一片一片的青草。有着绿罗裙的女子，一袭轻衣白纱长裙，云鬓雾髻水云秀发。不顾春寒料峭，不顾湖水寒凉，沿着西湖，步步深情。
春风一壶酒，夜雨十年灯。
望着一池春波碧水，青儿仿佛又看见当年的许仙，一身素白水云纹宽袍，是道不尽的沧桑心事。
他望向她，眉眼含情，目光哀伤。
她的心便患了伤寒，惶惶地疼起来，再没有痊愈的一天。
青儿没有想过，重逢，会是这样的情形。他一袭青衫磊落，眉目分明，端端正正地立在面前。眉目依旧如画，丝毫不见岁月的苍老，只是面容间的一股惆怅，似天空即将要塌陷的密云，生生地将他全部的生气都打压了下去。
他变得颓然，沮丧。
就那样在山顶凄清的寒风里站着，低着头。
他低低地开口：“青儿，我求你救救她，当年是我辜负了你，但求你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救她，可好？”
青儿心上一痛，原来他来找自己，不过是为了别的女子。青儿记起，一千年前，他为了姐姐忽视她，一千年后，仍旧不是为着她。到底，她还是辜负了这青蛾皓齿，云丝雾鬓。
二
荷塘里开满了莲花，每一朵，都是一季灿烂盛放的青春。深夜，终于有风一路南来，轻轻拂过柳枝，悠悠拐个弯，一路吹过来，十里荷塘曲折幽深，青儿的眼前瞬间就转过沧海桑田。
十年前。
青儿便是在这风景如画的西湖，初遇投胎后的许仙。届时，人间四月芳菲尽。经历了一千年的等待，茫茫尘世，她仍旧，只一眼就认出他来。
彼时，他不再是软弱的书生，他是剑客顾良辰，行侠仗仪，正气凛然，妄图解救天下苍生。
于是，在他从她面前经过时，她轻轻向他的马腹屈起食指，在马儿发了疯般前蹄腾起嘶叫的那一瞬间，他侧头瞥见与冲上前抱住她的动作是同时触发的，他抱起她跃至几米外，看着马儿擦身而过，而他们毫发无伤。
相视，各自目光中的内容却不相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顾良辰望着眼前的女子，银白的月光下，她清秀的脸上挂着数道泪痕，乌黑的眸子幽幽的看着他，似是含着无法言说的哀怨。四目相对，顾良辰的心忽地重重一震。像是怜惜，又像是愧疚，凭空就心生出一种保护她的欲望。
“在下顾良辰，惊扰了姑娘，还望见谅。”回过神，顾良辰忙赔礼。青儿用锦帕轻轻按了按眼角，说：“我并不是因为受惊而落泪，只是看到公子的相貌，思念起一个故人罢了。
“他。。。不在了么？”顾良辰的心头微微有些酸，只觉能让这样的女子如此挂念，能让这清秀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露出如此哀伤的神色，即使死了，也不枉此生了吧。
青儿没有回答，她想，他如何能知道，让她思念的肝肠寸断的那个男子，正是他顾良辰。然而她明白，他终究只是凡人，千年的轮回，早已抹去他过去的所有记忆，她想，这样也好，这样，他就不会记得那个关于雷峰塔倒，西湖水干的誓言，就不会再无视她了。
顾良辰说：“姑娘可否告知芳名？”“小女子，青儿”青儿戚戚道。
如此，也算重新认识了吧。
“青儿姑娘，此时天色已晚，莫要独自流连，还是早些回去吧，这里晚上不太平。”顾良辰望着越来越苍茫的夜色，神色之间多了些须担忧。
青儿望着他紧张的神色，心里却泛起温暖，她记得，一千年前，他何时在意过她？念及此，青儿淡笑，“多谢顾公子，青儿这就回去。”说完，转身，施施然离开。甚至连裙角的余香都不曾留下。
顺着细细长长的巷子走，走到巷子中端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飘来竹叶青的清香，不由得心生警觉。虽然方才顾良辰没有告诉她，要她早些回去是因为这杭州城近来妖孽横生，但是作为一个千年蛇妖，她怎会感觉不到城里浓重的妖气。
暗自里冷笑一声，倒不知哪个不怕死的找上她？她定叫那人见识见识什么叫“最毒妇人心”。
那香气越来越近，就在前方拐角处，她心念浮动，正寻思是直接杀了那妖物还是用什么别的什么手段，忽然就听见熟悉的声音，“青儿姑娘，我怕你有危险就跟来了，请勿见怪。”
是顾良辰，他一袭青衣和夜色相得益彰，眼中的关怀温柔好叫她心上一暖。
竹叶青的味道渐渐散去，青儿不自觉的四下观望，想来那妖精定是离去了。
于是结伴而行归去，并肩与他一同走。青儿看着地上他的影子叠着自己的，竟有种说不出的快活。只是这样一路同行而已，她却已经想了这千年。
次日，在前夜青儿他们经过的那条巷子里，有重重的竹叶青的香味飘过。
“出来吧”，青儿淡淡的开口，这香气如此熟悉，赫然就是前夜在此的妖精。“青儿，是我。”一身素衣的男子转过拐角，端正地立在青儿面前。“果然是你”青儿似乎对来人并不惊讶。“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不来纠缠我？”厌烦的口气却也包含了深深的无奈。“你知道的。”男子轻轻挑了挑眉，深深看了青儿一眼。而后转身，“好吧，我先离开一段时间，但是你要小心，在这段时间里，有麻烦的恐怕不只是你。”
等青儿再见到顾良辰，她方明白那日素衣男子所说的麻烦究竟为何。
彼时，顾良辰的手心里，握着的是另一个女子的柔胰。青儿看见，他望向她的目光，眉眼温柔，格外深情。方知心痛滋味。
原来，即使隔了千年，他爱的女子也始终不是她。千年前，他对白素贞许诺，“齐眉白首，不离不弃。”千年后，即使她先于姐姐与他相识，也还是抵不过宿命的轮回。
青儿站定了，萧寂的围墙外，她一袭素雅青衣，容颜似水，轻轻地笑。但那神态又是极深刻的。
呵，原来，任是谁的情深如许，也抵不过这世事无常。即使她是千年的蛇妖，亦抵不过轮回后的白素贞。
那么细的风，吹的眼泪，说掉就掉了。
三

是了，那个令顾良辰柔情百转的女子阮轻微，就是千年前的蛇妖白素贞。只是如今，她乖巧的站在青儿面前，唤她，“青姐姐”。风水轮流转，如今，她却成了姐姐。
顾良辰说，“轻微，你等我。”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去，听在各人耳中，却又是一番滋味了。
顾良辰说，他是剑客，所以他存在的意义便是要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他说总有一天，他会让江湖上的人听到他的名字便闻风丧胆。只是这样，青儿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