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宋。庆历四年。

留君阁，青州城内最富盛名的烟花之地。来往商客络绎不绝。
二楼的闺房中，一曲琴声悠悠扬扬。似这香艳之地的一泓清泉，挤着门缝，流出来。

苏公子来啦！
鸨妈一声呼唤，琴声戛然而止。
半晌，房门吱嘎作响，一个婷婷的声音款款走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苏公子。请到到我房里来吧。

青州城内无人不知的女子，留君阁的花魁，林湘娆。虽身陷烟花之地，却秉性高洁，绝不轻易接客。
于是，青州城里的多少富豪掷出千两黄金也未能见得佳人面。

单单这苏墨沉，每每他来到这留君阁，湘娆必会相见。
众人不明缘故，只道是湘娆对其格外倾心。
然，这其中的原委，只有湘娆自己清楚。

苏公子今日想听何曲？
湘娆低眉信手，轻抚了几下琴弦。
墨沉呷了一口清茶，道，今日来，不听曲。我且问你，你仍是不愿跟我走吗？

湘娆顿了顿，嘴角浮起一个撩人的笑。浅浅的酒窝好似能装下人心。
她并不回答，只是自顾自地抚琴而歌。那空灵的琴音便顷刻间于纤纤玉指间流出。

灯影浆声里，天犹寒，水犹寒。
梦中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
楼山之外人未还，人未还。
雁字回首，早过忘川。
抚琴之人泪满衫。

一曲刚落，墨沉将手中的白瓷杯放在手边的檀木桌上。颔首道，你可知，我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你？
湘娆并不看他，只道，是苏公子垂怜湘娆吧。
墨沉侧过脸看向她。
因为你和别的妖不一样。我知你，并无害人之心。

湘娆张了张口，却没有出声。

但妖终究是妖，纵然你无心害人，你的妖气也会日益侵蚀凡人的身体。
我便再容你几日，你好自为之。记住，切不可对凡人使用妖术。否则，我必会带你走。

言罢，转身出了房门。留下湘娆，一脸失措。

【二】
这道理，湘娆如何会不明白。只是，心里放不开。

湘娆本是青州远郊一片竹林中的一杆湘妃竹，只因五百年前在竹林中遇着一青衣男子。
男子或是因日夜赶路觉得疲惫，遂倚着那杆湘妃竹小憩了片刻。
湘娆低下头，那惊鸿一瞥，便终身难忘。

修炼了五百年，湘娆幻化成人形。只为能与那男子再次相遇。
终于，湘娆依着长相寻到了那位男子。这一世，他叫做，赵卿言。是个亲王。

人是被湘娆寻到了，可结果并不如她想像那样美满。

湘娆初到青州之时，便遇上了迎亲的队伍。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穿行在青州城的大街小巷。
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带着或羡慕或嫉妒的神情。

湘娆小心翼翼地询问身边一位挎着菜篮的阿婆，请问那娶亲的是谁家？排场如何做得这样大？
阿婆笑脸盈盈，你不是青州人吧。今天是赵亲王迎娶慕容家小姐的大喜日子。
赵亲王？是哪个赵亲王？
这天下还有几个赵亲王，自然是那赵卿言了。

湘娆愣在原地。

自己苦等五百年，却等来了这样一个结局。情何以堪。
一时气结，落入风尘。

墨沉第一次在留君阁看到湘娆，便识破了她。本想就此收服了她，却发现她与其他妖精不尽相同。
但凡是妖女，少不了会用媚术诱惑男子，顺势吸了其阳气。
然，湘娆一身翠衣，眉间眼角是藏不住的忧伤。她似乎对男人并不感兴趣，却只有在听到旁人谈论赵卿言时面露喜色。
墨沉心下便明白了八九分。
只试探着问了一句，竹林之中住得不惯，想住进亲王府？

哐的一声，湘娆拨断了一根琴弦，惶恐地抬起头。
墨沉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抬起湘娆的下巴，道，你可愿意，跟我走？
湘娆僵硬着脖颈，就这么看着墨沉的眼眸，并不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不肯的。

墨沉闭上双眼，浅笑着。
自古哪有妖精愿意跟着一个降妖师走？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走。

次日，墨沉又出现在了湘娆面前。手中，是一根崭新的琴弦。

【三】
留君阁来了两位客人。点名要花魁出来献艺。
湘娆本是不肯的，却不想为难鸨妈。只得淡淡地失了些脂粉，前去迎客。

远远地便看见了那两个男子。
右手边的男子身材魁梧，样貌冷峻。而左手边的男子，虽也长相清秀，但却显得身材过于纤细，宛若女子。
湘娆架好古琴，正欲欠身坐下，却在不经意间听到了那两名男子的交谈。
纯正的西夏国语言。
湘娆心头一紧。
再仔细望那纤细的男子一眼，当下僵住。

那人，湘娆见过。

半月之前。
湘娆怀揣着几两碎银去往城里的银铺，想为自己打造一两件银质的首饰

湘娆坐在里间喝茶。是她喜欢的凤凰水仙①。
外头响起掌柜的声音。

赵亲王。您来啦。

湘娆猛然抬头，隔着镂花窗，望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顿时心生波澜。

卿言的精神很好，兴许是才成婚不久的缘故，他的眉眼里透着活力，也透着甜蜜。
想必，他与那慕容小姐定然夫妻和睦吧。
湘娆叹了一声。似要将这心中的烦闷一并叹了去。

卿言的身边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他唤她，苒儿。脸上是藏不住的温柔。
她听见卿言对苒儿说，你要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