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墙

（一）
Y城正在申报全国文明城市，新一轮的城市亮化工程又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失业半个月的吴晋在朋友的介绍下，拎起石灰桶，拿起滚筒、毛刷，加入了粉刷老城区居民楼的队伍里。
吴晋本是专科美术系的，但毕业后工作难找，一年间已尝试了很多工作。他给草台班子演过戏，给美院的老师做过模特，给小公司设计过广告……如今又摇身一变成了粉刷工。
“嗨，这刷墙和你拿笔画画差不多啊，这缺人，一句话，来不来？”朋友怂恿道。
吴晋无奈地耸耸肩，软软地说了声“来。”再不能继续每天几块钱以泡面为生了，有活就接着吧，不管跌价不跌价。
凌晨5点，一队人带着工具来到一个老小区。分组行动，排到吴晋时正好落了单。队长安排他去一幢较矮的居民楼，并说等会过去帮他的忙。
时值初秋，5点的天已微亮。居民区很安静，有几家微亮着灯，时而传出清脆的锅碗瓢盆的声音。小区虽年代久了，但这里的生活却情趣盎然。不宽的行道两旁，居民用砖瓦砌成各种形状的小花圃，种上花草树木。桂花香和着风扑面而来，丝瓜藤绕着枇杷树越爬越高……以艺术的角度来看，吴晋觉得这里每处都散发着独特的美。
拎着石灰桶走进那幢4层的居民楼，他开始工作。楼道的墙上，乱七八糟地印着各种小广告，还有一些孩童的彩画。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五颜六色的墙恢复一尘不染的白。将毛刷浸上石灰后，他突然有了一种画油画的感觉，兴奋起来，开始在墙上手舞足蹈。他想象着自己是一个大师，正在进行激情澎湃的创作。
刷了一段后，他明显感觉到手臂有些酸痛，稍稍有些力不从心了。他放慢了速度，慢慢地仔细地刷着。斜眼瞥见拐角处的墙上坑坑洼洼地，像被划伤的裂口。走近，用随身带的小电筒照着一看，原来是划刻的几个字母。虽然简单几笔，但字迹的清秀竟然能循出，一笔一笔地苍劲有力，似乎其中的某种感情呼之欲出。
“WJSB”。旁边还有一个小爱心。
吴晋轻轻地笑了笑，又不自觉地轻轻摇摇头，准备刷掉。突然想起自己名字的缩写不也是“WJ”吗？好奇地又瞧了瞧，脑中猛地电闪雷鸣，一个声音吼着——“吴晋你是个傻逼！”声嘶力竭。他浑身打了个颤，头发汗毛都竖了起来，手里的毛刷“嘣”地掉在了脚边，溅起石灰浆。

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吴晋报了美术高考。高三那年，他到市区一所高中参加模考。临考前，他和朋友们有一茬没一茬地闲扯着。突然感觉背后有股强烈的冲力向他扑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回头，一个身躯已经从身后抱着了他，瘦瘦的他差点没站稳。他下意识地想挣脱，但这个人抱得太紧了。对方顶到他腰的稍上方，他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这个身高，这种感觉，吴晋太熟悉了。他侧过脸，看见了她长长的眼睫毛在扑闪。周围一双双眼睛睁大着盯着他们，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吴晋把手放在她环抱着的臂膀上，侧头轻轻地对她说，“好了，放开吧。”然后用劲扒开了她的手，说，“我要考试了，你走吧……”他甚至没有回头，径直就向前走。几步后，他听见一个声音，带着哭腔一字一字地喊着，“吴晋你是个傻逼！”声嘶力竭。但他依旧没有回头，至始至终没有。
吴晋自己都不知道，其实自那起，他就有了一些心理阴影，只要一想到那些事，他就会不自觉地浑身发抖。
（二）
“咚咚咚”的一阵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吴晋稍稍恍过神来。
“喂，我过来把最后的一些东西整理走，你上班前顺路来接我一起去公司……好！你别睡了，赶紧起来吃早饭！……嗯，拜拜！”
声音有点熟悉。近了，吴晋赶紧拿起毛刷装作认真工作。高跟鞋走过他旁边时，稍稍地顿了一下，又接着“咚咚咚”地上楼梯。
吴晋随意地扭头看看她，蹭亮的黑色高跟鞋，贴身的西装短裙，精致的盘发，一看就知是白领一族。她身材娇小，S型曲线分明，走路时臀部扭得恰到好处，有风韵但不风骚。正看得出神，竟忘了她已走到了拐角处，也看着他了。
恍恍惚惚地对视了3秒，两个人都突然惊慌失措了。愣愣地继续相视着站着，往事像分镜头影片一样，断断续续地在脑中播放。
镜头一：夜晚，教室到厕所的走道上。
晚自习时，她突然尿急，一个人去上厕所。走道上的灯坏了，黑黢黢的，她心里害怕，为了壮胆就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去厕所。出来后，黑暗中突然一个人影闪过来，吓了她一跳。
“喂，是你吗？上厕所都哼曲儿，我在男厕所都听到了！”
她惊魂未定地瞪着他。
“怎么了？被吓着了？”
“才没有呢！”她没好气地走开了。
“嘿嘿，是怕黑才唱的吧？”他跟着她，一直跟到教室门口。
“罗琪，”终于他叫了她的名字，她停下来转过身，脸上有些惊讶。“我们是一个班的，我叫吴晋，坐在最后一排……以后怕黑，我陪你去好了。”
那是初二，罗琪刚转学过来，坐在第一排，还没有来得及回过头去认识班里的同学，坐在最后一排的吴晋，从她来的第一天就开始关注她了。
镜头二：傍晚，放学路上和田间
罗琪坐在吴晋的自行车上，周围的同学骑着车排成队形，密密地把他俩包起来。这是为了提防老师家长的眼线。一行人说说笑笑，来到田间。正值春季，满眼望去是金黄色的油菜花，迎着夕阳，闪烁着喜悦。他们在油菜花田里追逐玩闹，好不快乐。
吴晋摘下一朵油菜花，编成一个带花的戒指，送给罗琪。朋友们在一旁哄闹，她红着脸对他说，“记着哦，我要做最美的新娘！”
镜头三：夜晚，屋顶
放学后，罗琪拉着吴晋悄悄地爬上了学校四层高的教学楼屋顶上。这里是他们的秘密领地，他们经常来这里聊聊天，听听歌，看看星星月亮。
“你看，好多星星！那边一闪一闪的！好漂亮！”她开心地手舞足蹈。
“你小心点！”吴晋拉着她，生怕她一激动有什么闪失。
一会儿，罗琪妈妈喊着她名字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尽管严守秘密，但老师和家长还是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他俩的事。他们只好更小心地进行地下活动了。
“哎，又是我妈！我要走了……”她不舍地说。
吴晋对她笑笑，“快回去吧，别让他们担心。放心，什么也阻拦不了我们的！”
她咧咧嘴笑了，紧紧握着他的手，“嗯！我们之间有条铁链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