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清晨，所有推开门窗的人都吃了一惊，昨天还光秃苍凉的校园，竟然在一夜之间冰天雪地，美得让人忘记呼吸。随风潜入夜的原来不是只有春雨啊！
沈离依旧早早起来了。大四的学生课极少，他完全可以睡晚一点的。不过，多年早起的习惯一时也改不了，再恶劣的天气他也不在意，尤其是作为准毕业生而言，简直算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
现在他在学校的微生物研究室里打杂。这个研究室是生物工程学院的几个老教授主持的，一般的人是进不去的。每年也仅有一两个研究生才有资格进去。几乎完全是对本科生关闭了门窗的。可是，沈离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一向行事古怪的华教授极喜欢他，硬是把他收进了研究室，这在年初成了学校最轰动的新闻。他本来是无意考研究生的，这下子不得不考了。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Z大的幸运儿。他颇有些压力。
“沈离，去溜冰吧！”刚下楼，宿舍楼下左摇右晃的瞿非非便奔了过来，“他们说学校后面的湖里有三寸厚，你一定没有溜过真的冰。”
“我今天可能没空。”
自从知道瞿非非对自己有意后，沈离就尽量避着她。瞿非非那么聪明，当然晓得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似乎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完全没有铭鼓收兵的意思。沈离被收进研究室的事使他成为学校里的明星，他本来就长得不错，尤其是鼻子，很挺，因此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议论着。很多女生对他有意，但没有人像瞿非非一样主动，她是在一进校门就盯上他了。瞿非非是文学院的才女，在学校的校报上有自己的专栏。因此，他们俩的故事经常被添油加醋地引为笑谈。罪尤意思的是今年春天的一天，瞿非非过生日，沈离的室友怂恿他趁机表白，总不能让人家女生开口吧！反正是早晚的事，没有人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宿舍里就沈离没有女友。他只是笑笑，不说话。最后像所有参加生日宴会的朋友一样，只送了很平常的生日礼物。那天，瞿非非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借酒壮胆，突然就来了一句：“沈离，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就你不知道？”这一下啊，让场面顿时静了下来，室友拼命向沈离使眼色，可他全视而不见，仍然是不说话。众人皆不知道给如何圆场，倒是瞿非非很大方，挥了挥手，笑道：“我早知道了，就是忍不住嘛！”大家才放松，都当她醉了。事后说起，她也死不承认。
那次的事，沈离很为难。本想直接跟她说自己的心事，可是在那个情况下，什么也说不出口。
不过，事情好像不那么容易平静。
让瞿非非恼火的是这句话竟然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学校的各个角落。话剧社的人还把它编进了在大礼堂公演的话剧里。从此，她和沈离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演变成一个又一个话题。他们的关系也扑朔迷离。按理说，告白失败该好好收敛点才正常，可她却像没这回事一样依然隔三差五地来找他。
瞿非非有点失望，“什么事啊？不能推一下吗？机会难得。”
“是一个远处的朋友要过来。”沈离实话实说。
“让他一起来也可以啊，我不介意。”她实在是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了，所以丝毫不放松。
沈离顿了一下，“可是，她不习惯和陌生人相处。”
“是什么人让你这么小心？”瞿非非故意眯起眼睛，“你要是和哪个女生约会的话，我可不依。”
沈离又不说话了，低头不看她。
瞿非非眨着眼，用手套上的毛绒小球敲他的脑袋，“算了，不让你为难了。真不知道你这个聪明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沈离觉得内疚，如果不是有日美，他是会对这个可爱的女生动心的吧？一直对他那么好，也并非很缠人，就像是小时候的日美一样整天乐呵呵的，笑容向春花一样灿烂。
他帮她戴好因不住晃动而歪了的帽子，像呵护一个顽皮的孩子。
瞿非非当然是很受用的，甜甜地笑着，大概这就是她不想放弃的理由这一吧。在初见沈离的那一刻，她便认定他了。后来遇到的所有人，都无法挑起她的热情，沈离是先入为主地跑到她心底了，无人可撼动他的地位。
今天要见的人是朱日美。日美来了他所在的城市，为了看生病做手术的朋友。虽然她说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可是他打定主意这次再也不随着她的性子了。在这里，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应该和瞿非非在一起。他们不知道，因为有日美在，所以他无法接受另外的任何人。
日美，朱日美，从十年前开始，就一直在那里。
现在，日美不想见他，与过去的所有人不打照面，从来没有去过同学会，也从来没有回过家。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将近四年。他不知道她究竟想怎么样，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很听她的话，她说不想见面，他连为什么都没问就同意了——虽然心里一点也不愿意。
在电话里，她仍然会和他开玩笑，但是，他有感觉，她还没有从几年前的事件中恢复过来。
那件事，他已拼不出完整的样子，虽然他也是当事人之一。也许，他比较容易记得人生里面开心的事，而日美却恰恰相反，比较会对难过的事难忘。所以，才会由那个开朗跳脱的简单女孩变为如今为心事重重的沉静女子。她本不是敏感的人的。
或者是因为他打了凌晨吧？
那个时候，十八岁的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和自己的好友在一起，即使心酸，也只是远远看着，没有抱怨过，还是希望他们能真的幸福。但是，事实却是另一番模样。或许，凌晨是真的喜欢她的，但是，那个时候却不是好的时机。凌晨的父母对于他们的事采取了很残忍的解决方法，他们了解自己的儿子，于是，瞒着他，警告了日美。
很老套的电视剧剧情，却实在地发生在生活之中。
作为见证人之一，沈离想及时阻止，却仍然没有来得及。他看着她被责备被训斥，看着她一个人偷偷躲在运动场发呆，看着她毅然和凌晨分手，也看着面对凌晨的指责，她不发一言来为自己辩解而匆匆逃离……
凌晨不知道，那个夏天，日美还承受着丧母之痛。
那样的逃离，不过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疗伤。
四年了，不知道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是我啊。”他拨通了日美的电话，“现在是在医院吗？”
挂了电话后，沈离有些失落。他们的距离是四年来最近的一次，她却完全不在意。认识十年了，对朱日美。他从来都是温柔宽厚的，像守护着掌心的天使。不管她怎么改变，他都默默接受。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人，他了解她的一切。他想，终有一天她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