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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男人连续打电话来,已经是第五天。子夜照例没有接。手机的震颤终于消失后,她的手心有些微微的麻。子夜不接电话,只是因为她忘了男人叫什么名字,连他的模样也记不清了,虽然他们曾经有过那样的接近。子夜下楼,走出
男人连续打电话来,已经是第五天。子夜照例没有接。手机的震颤终于消失后,她的手心有些微微的麻。子夜不接电话,只是因为她忘了男人叫什么名字,连他的模样也记不清了,虽然他们曾经有过那样的接近。
子夜下楼,走出宾馆,穿过马路,进了一家餐馆。在等上菜的时间,她习惯性地点了一支烟,随即想起自己现在不能抽烟,于是恋恋不舍地摁灭了烟头。餐馆人很少,桌椅洁净,有落地的玻璃窗,正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
她点了番茄炒鸡蛋,西芹百合和紫菜汤,照例告诉老板娘不要放辣椒,虽然她一直爱吃辛辣的菜。这些菜看上去很新鲜,但她点这些菜,只是因为她不知道怀孕时应该吃些什么。
她来到昆明,已经是第五天。她来这里,只是因为她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

天快黑的时候,子夜再次来到那幢住宅楼的下面。路并不好找,而她一直不是擅长从地图上分辨方位的人。第一天她走到一半就回去了,第二天问清楚了大致方位。昨天她终于一路问到了这里,而今天她决定在这里等下去。
她低下头在记事本上仔细核对了门牌号码和小区名称后,在花圃边上坐下来。小区里进进出出的车很多,亮着黄色或红色车灯的车安静地从她身边驶过,灯光将她的脸镀上一层诡异的光彩。大多数时候她低着头,似乎一意孤行地要什么都看不见,但又会忽然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小区和单元楼的门口。遛狗的人从她身旁走过,狗身上穿了颜色鲜艳的毛衣。一阵冷风吹过来,她连忙把衣服拉链往上拉了一点。
她一直没有看见他。
当她决定要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从膝盖以下正在变凉和麻木。她从来没有想过,昆明会有这么冷的夜晚,而吃饭的时候太阳还曾经很温暖地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在她身上。
她一点点地捏自己的小腿,好让它们尽快恢复知觉,使她能够站起来走回去。这时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走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肩说:“子夜,是你。”她抬起头,男人相貌清秀,身上有肥皂的清香,喉结很突出。她站起来说:“庆生,是我。”

庆生的家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整洁,一丝不乱。地板上没有灰尘,沙发上没有穿脏的衣服,碟架上的CD排列整齐,厨房的水槽光洁如新,卧室里没有烟灰,床单散发出阳光的味道。对于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来说,这一切都是难能可贵的。
子夜说:“你多粗心,竟然没有把门牌号告诉我。”这么说的时候,她其实明白庆生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只希望他们之间有个念想,一个只有方向没有方位的念想。
庆生也极配合她,说:“是啊,我也是后来才发现忘了告诉你门牌号,很后悔了一阵的。幸好今天晚上没烟了,否则的话我可能好几天都不会出门呢。”
子夜忙说是啊是啊真巧。然后他们突然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屋子里的空气渐渐变得稀薄。
半晌,子夜说:“庆生,我怀孕了。”
一瞬间的工夫,庆生有些错愕,但随即恢复镇定,说:“是余安的?”
“不是。”
“那是?”
“一个意外。”子夜看着庆生的脸,“我连他的样子都忘了。”
庆生平静的脸渐渐无法再坚持下去。“你怎么可以这样……”庆生看看子夜的眼睛,重又垂下眼睛,“不爱护自己。”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庆生用更小的声音说。
“生下来。”子夜说,这时她发现庆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往后退了几步,“庆生,你知道,我只是忽然就想停下来了,这不关乎你,不关乎余安。我选择来这里只是因为我没来过这个城市我想在这里停下来等着看看我今后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她徒然地想作个手势,却卡在半空,只有无力地垂下手臂。“我是先到了这里才想到来找你的,”她最终选择耸耸肩膀,“我不是来投奔你的。”
庆生回过神来似的说:“当然,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他停下来,费力地寻找词汇,“我一直是愿意照顾你的,即使以前我们……”
子夜笑起来打断了他:“当然,我也可能明天一早醒来觉得不对劲就收拾东西走了,就像以前我经常做的那样。不过从这五天的迹象来看,这种可能性不大,起码到现在为止,我是喜欢这里的。喜欢它漫不经心的慵懒,你知道。”她拎起自己刚才放在沙发上的手提包,说,“这对于一个想要停顿的人来说,是非常适合的。”
她看着庆生,知道他虽然表面上显得十分平静,但心里的错愕还没有过去。她们不在一个场,他们能做的,只是温柔地相互眺望。
“那么……”庆生最后说,“我可以在书房里支一张折叠床。”
子夜又笑起来:“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说过我不是来投奔你的。”她把提包挎在手腕上,告诉了他宾馆地址和房间号码,开门离开。

第二天上午,子夜照例去走翠湖。
她记得大学时一个昆明的同学对她说过,从前她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走翠湖”。那不是一种单纯的行走,同学说,她们会边走边说话,说一些平时打打闹闹时不会说的话。“你知道吗,”她当时说,“人会同时生活在几个不同的‘场’中。在学校大家会谈论老师和考试,两个女生在一起的时候会议论班上关系暧昧的男女生,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大家会卯足了劲拼命开玩笑,通常所有的玩笑指向一个固定的‘受害者’。而在‘走翠湖’的时候,你会突然有了心情和力气去想到经常躲起来的那些问题。那个地方具有某种力量,会让人产生宁静的幻觉。那里容纳了我真正意义上的青春。”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神情迷醉而安静。子夜对这番话记得很清楚,从那以后她们再没有过类似的谈话。同学已经多年没有音信,而她在多年的流离失所之后撞上了与这里的一段因缘。
翠湖的热闹出乎意料。湖面上停满了白色的水鸟,有红色或橙色的细长的尖嘴,时常尖叫着飞掠过栏杆边人们的头顶,张嘴接住人们抛向空中的食物。有身穿亮色裙子和高筒靴的女子走过,脸上神情落寞,却始终扬着眉。一个穿着不合身的西装的男人坐在长凳上,头低下去,脸埋进手心。路边几个人围着长发的男孩看他在画板上细细描摹静坐对面的女人,面前的地上是经过精心描画和修改的炭笔画的明星像,刘德华、张曼玉、李嘉欣厚重的轮廓静静躺在地上仰视众人,脸上的表情稚嫩腼腆一如十年前刚出道之时。有卖棉花糖和糖葫芦的,意兴阑珊地靠在自行车上,任凭后架上蓬松的棉花糖终于萎顿下去,红色山楂外面晶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