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早，小弯塘村刚刚醒过来，路边的草叶上还湿答答的像洗了个澡。
赖大披着单衣，拖着破鞋，急匆匆地在泥路上小跑，看到地里的张伯正在给菜浇大粪。他大声问张伯：“老张，你有门路吗？”
“啥？”
“门路。”
“你要门路做啥子？”
“你别管，有用，你有吗？”
“我没有。我有门路的话，就不在这里浇大粪了。我有门路的话，我就到城里去把所有的粪池都包下来，做大买卖。门路，我有门路，有个屁！……”
他叽叽咕咕一边浇粪，一边念个不停，抬头一看，赖大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喽。
赖大跑到二姑家，看到二姑正揉面团。他问二姑：“姑，你有门路吗？”
“啥？”
“门路。”
“门路？我没有。我哪有门路，我有门路的话，还在这里揉面团？我有门路的话，我就到城里去开个早餐馆，我叫一百个工人，每天早上做一万个包子，包子叠起来像山那样高，做上一年半载，我家就金子打墙了。我有门路，我有门路……”
她歪歪叽叽揉着面团念了半天，抬头一看，赖大呢？不知死哪去了。
赖大跑到武哥家门口，看到武哥正在磨刀。他大声问武哥：“哥，你有门路吗？”
“啥？”
“门路。”
“门路，我没有门路。老子哪有门路，老子要是有门路，我还在这里磨刀，我还要上山去砍柴？老子要是有门路，我早就到城里，做个老大，那个地盘都由我说了算，我说杀，他们就杀，我说钱，他们就给我钱，哼，老子要是有门路，老子要是有门路……”
他哼哼唧唧地磨着刀念了半天，斜眼一看，赖大人影都不见了。
赖大跑到范“秀才”家，他正挥着毛笔写大字。赖大问道：“秀才，你有门路吗？”
“啥？”
“门路。”
“门路？我哪有门路。我有门路，还在这里写字？我有门路早就到城里混了。我有门路，我的字至少五百块钱一尺，一千块也说不定。我有门路，我有门路还在这里写？我有门路，唉……我哪有门路……”
他边写边说，竟然哭哭啼啼起来，也不管赖大看到不看到，笑话不笑话。
赖大跑到路上，突然想到最有钱的胡爷，他有，他肯定有。
胡爷正在召开家庭会，全家老小齐聚一堂。赖大事情急，也管不了那么多，就跑进去问：“胡爷，你有门路吗？”
胡爷想发火，但一想，要给底下的孩子们看，他是有身份的人，不能随便发火。
他问道：“啥？”
“门路。”
“门路？你要门路作啥？”
“有用。胡爷，你有啊？”
“门路我当然有，你先告诉我作啥。”
“我就挂在墙上看看。”
“挂在墙上看看？”胡爷一问，一大家子哄笑起来。
“是的，我把它挂在墙上，晚上闹饥荒时看看。”赖大说时有点羞涩起来。
“稀奇稀奇，门路可以挂墙上，晚上闹饥荒看看？”
“是的，听说她长得漂亮，很有名气，我们小弯塘村的女人一个也比不上她。”
“我说赖大，你大清早说的什么混话，门路是个女人？可以挂墙上看看？”
这时，胡爷的小孙子站起来，说：“赖大叔，你说的是梦露吧？一个很漂亮的外国女人？”
赖大连连点头：“你有？”
“我没有，梦露是个风骚的女人，是个坏女人。”小孙子说完坐了下来。
胡爷很生气，一跺拐杖，朝赖大吼道：“滚！”
全家人一起站起来吼道：“滚！”
赖大拔腿就跑，心里气得很：门路都没有，还威风个啥！

二

胡爷家六岁的小孙女野性十足，一日竟骑到院墙上，对着院内欢天喜地大呼小叫。院内家人仆人一大伙儿闻讯跑来聚在墙下，哭的哭，喊的喊，倒把本来喜气洋洋的小丫头吓得摇摇欲坠，一不小心往院外掉了下去。
那院墙原为防盗贼，有四五米高，这下孩子非死即残。大家慌慌张张地往院外跑。管家想着，这孩子是胡爷心头肉，虽然年纪小，家里或许还是要办丧事，正可趁机捞一把。孩子他爹想着，如果这娃摔死了，倒可以借此机会把外面养着的儿子和女人带回家来。其他人也多抱着看戏的心情，却硬是哭丧着脸，心急火燎地往外赶。只有胡爷和孩子她娘差点晕过去。
不料，大伙儿绕过院门跑了几百米到外面一看，孩子却蹲在路边采野花。
孩子她爹跑得最快，十分不服气似的一把抓起孩子：“没摔伤？你没摔地上？”
孩子笑嘻嘻地把野花插到父亲头上，指指远处说：“他。”
大伙儿朝那边一看，原来是赖大，孩子掉下来时被赖大接住了。这时，赖大正披着短褂，一摇一摆地朝村西走去。
胡爷拄着拐杖也赶到了，听到是赖大救了孙女，忙叫人把赖大追回来，请他到胡府吃了三天。更重要的是，胡爷一高兴，让赖大跟胡爷姓了。
“赖大”变成“胡大”之后，好像走路更不稳了。脸像被风吹得朝了天，走路时迈着外八字，两个胳膊甩得像两个转轮似的。
他大摇大摆地每天进出胡府，众人见他是主子的恩人，便“胡大长，胡大短”地讨好他。
过了半月，管家见胡爷瞅赖大时眼神不对劲，便对胡爷说：“胡爷，这赖大是烂泥扶不上墙，改姓胡后，屁股翘到天上去了，在府上进进出出惹得大家对他意见很大。”
胡爷叹一声气：“是，我也看着奇怪，但我们总不能忘恩负义。胡大，胡大，他以为自己是胡家老大了。要不，”胡爷磕磕烟管，说道，“把他名字改为‘小’，就叫‘胡小’吧。”
管家立即领了命去，告诉赖大，胡爷叫他改名为“胡小”，因为“胡大”是胡家老大，胡家老大是胡爷，不是他。
赖大倒也通情达理，十分配合地接受了“胡小”。尽管胡家上下已看出胡爷对赖大有意见，他自己却毫无察觉，所以还是保持了自己原先的作派。
又过半月。
管家对胡爷说：“胡爷，赖大狗改不了吃屎，仍旧神气活现的。”
胡爷抽一口烟，应道：“是。”
管家道：“依我看，大家都看到胡爷对赖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