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堵

贵婆一个人躺在潮湿、阴暗的卧室里，双目如死羊眼一样直瞪瞪地瞅着天棚。枕巾被眼泪打湿了一大片。“在外打工的儿子不知是否赶上回家的车次？”贵婆想。
“嘭——叭”的鞭炮声响了，春节也就临近了。
贵婆自小娘就过世，是父亲一把屎一把尿把他们兄妹拉扯大的。当贵婆他们都成了家，父亲也离开他们去母亲那里安息了。
贵婆嫁给了大强。要说大强的长相，那可比贵婆强多了。大强当初娶贵婆，主要是因为贵婆没有要求他买奢侈的结婚用品。大强兄弟多，一个挨着一个，大强妈实在拿不出多少钱来给大强结婚用。
新房就安在大强妈家。这是一套旧式两居室的户型，大强父母住一大间，贵婆新房用的是小间。
贵婆喜欢大强的相貌，又能住上楼房，心里当然高兴了。还在贵婆刚懂事的时候，整天望着高楼大厦，她就有了梦想，希望有那么一天，自己也能住上楼房。宽敞的房间里，每天，明亮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窗玻璃向你微笑，雪白墙壁上挂着贵婆的照片，贵婆笑得也像太阳一样的灿烂。
贵婆结婚住上了楼房，虽说离梦想还很远，但确确实实是楼房啊！这和父亲家一百多年的老房子比，贵婆的新房可壮实漂亮多了！比父亲年龄还长的老屋和父亲一样被土埋了半截；父亲去了，老屋就像破旧的草帽，谁愿意用它遮风挡雨呢?
新婚后，贵婆着实新鲜了一阵子。一年后，小强也出世了，和婆婆相处的还算融洽，幸福的日子滋润着贵婆。
这晚五更，大强看小强睡得像小猪娃，便忙活起贵婆来，把个贵婆揉搓得像套在辕套里的马，任凭他摆布。贵婆四仰八叉地躺着，灵魂却像在空中飘着。
大强捅了捅贵婆的胸肋说:“妈想让我们搬出去呢。”
贵婆一下子从空中跌到了地上，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刚才还柔情似水的贵婆不见了。贵婆自生了小强，身体就像装满面粉的袋子。这只袋子此刻就圆圆地蹲在床上。贵婆一双眼睛瞪得像两只探照灯，在黑夜中搜寻着，她好像又看到了婆婆说话的模样：“贵呀!婚就在妈这结，你们愿意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妈不撵你们!”
“这是你妈说的!”贵婆一声大叫!把小强吓的哇哇大哭!
贵婆还是搬了出来，因为不搬出来，大强的弟弟就不能结婚。
贵婆新搬的家是大强父亲给租的一间半的平屋。贵婆很无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了大强只能随大强了。好在租费有大强的父亲出，大强的父母也承诺:等老儿子搬出去，还让贵婆他们回来住。
贵婆每天带着凉凉的心过日子，好象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一晃小强长得比大强还高出了半个头。小强比大强还英俊，就是学习不漂亮，被老师安排在末尾的排位上。贵婆为此找了几次老师。老师说:“小强学习是不可救药了，你把孩子带回去吧!初中毕业了，学校照发毕业证。”贵婆愣着眼睛说:“你老把他安排在最后的座位上，他学习能好吗?”
老师被贵婆说得眨巴眨巴眼睛，再没说什么。只是小强读完了初二的上半年，下半年就不念了，是小强自己不想去学校了。与其每天踩着钟点进学校，瞪着一双大眼睛，晚上回家什么也会，就不浪费那个时间了。
这期间，贵婆租住的区域被划为棚户区。
家里、邻居都说:“贵呀!乘现在还没搬迁，房价便宜，买一处平房，一动迁不就可以住楼房了吗?”
贵婆不干，贵婆非要回婆婆那里去住，她是从那里出来的，就要回那里去。
贵婆的公公有一次说:“贵呀!买楼房我们拿不出那么多钱，你要是买间平房，用几千块钱，我们给出了。”
贵婆不买，贵婆就是要回婆婆家住，住婆婆家的楼房。
贵婆再一次地搬家，搬到了大沟里。沟外已经拆迁得差不多了，一栋栋新楼房拔地而起。明亮的大型钢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贵婆不后悔，后悔什么?早晚会住上楼房的，等婆婆公公一死，那一套房子贵婆他们可以一分不花地得到了。如果自己买平房，总还得花一些钱的，你能就那么搬进新盖的房子里去吗?贵婆想。
贵婆自打有了小强，就再没去那个让人累死累活的服装厂上班了。那是个集体企业。过了几年，一日，贵婆忽然想起了单位，择日就去了单位。原来的小楼不见了，现在是十几层的大楼呢!贵婆一打听，楼主说:“那个服装厂早就没了。”问厂长那去了，“谁知道厂长去哪里发大财了？”楼主又说。贵婆指着大楼，跺着脚一顿大骂，算是和厂里算清了帐。
说实在的，贵婆日子过得很艰难。大强迷迷糊糊的，单位不找他，他也不找单位，就这样和单位脱离了关系。就是有关系又能怎样呢?生活只靠大强出外搞装修挣来点钱。老板也狠，时不时地扣大强的工钱。更让贵婆气愤的是，有一次，大强起早贪黑搞装修，到了月底，老板竟把他用过的手机抵给了大强。为这事贵婆和大强大吵了一顿，几天没给大强做饭吃。大强自从有了手机，就像不知道饿，整天把手机放在嘴边上嚼。贵婆想，手机能当饭吃，你就吃手机吧!好在小强懂事，早早地就出外打工去了。千里之外，挣点钱也不容易，小强自己也不太宽裕，所以很少给贵婆邮钱。贵婆不是不想劳动，五十出头的女人，就像朽木，扔进炕灶都不燃火。谁还稀罕呢?
大强的弟弟经过几年奋斗，有了一些积蓄，大强的父母又给添了一点，就这样大强的弟弟也买了一处楼房搬了出去。贵婆这几日可是颠动起来了，远望去就像一口装满谷子的地缸，盛满了丰收的喜悦。
贵婆搬回婆婆家时，趴在大强的肩膀上哭了，哭得很伤心。仿佛十几年的委屈随着泪水一下子倾泻了出来。哭够了，就在大强胸前狠狠地捶打着。打够了，又抱着大强大笑了起来。悲欢离合，贵婆总算等到了住楼房的这一天。。
贵婆又找回了从前的感觉，只是这时的贵婆已不是从前的阿贵了。人老了，肉不像年轻时结实了；现在的肉是向下堆。把贵婆堆得像个坛子似的。
贵婆被大强从楼上打到了楼下，从此不让贵婆踏进这个家一步。是什么原因让大强对贵婆这么狠心呢?
贵婆自从和婆婆一个屋檐下吃饭，就挑肥拣瘦的，婆婆这也不是，那也不对。她希望婆婆早点过世，婆婆不像公公。公公是从事业单位退下来的，一个月有千元之多的退休费，而且，公公的身体还很结实。婆婆连个退休费都没有，还一身的病，隔几天就得到医院去在身上扎几针。公公大部分的收入都被婆婆祸害了。贵婆总是在婆婆眼前威风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