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雨

黄昏雨

恒齿小说2025-02-01 19:12:14
林尔磨刀的细节,我想不出来。尽管我的朋友常夸我想象力很丰富,但那都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的事了,我哪能想到细微处的。那时天空的背景一定很灰暗,人心很燥热,很多人几乎癫狂。林尔就是被马村人称为癫狂者之一。
林尔磨刀的细节,我想不出来。尽管我的朋友常夸我想象力很丰富,但那都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的事了,我哪能想到细微处的。那时天空的背景一定很灰暗,人心很燥热,很多人几乎癫狂。林尔就是被马村人称为癫狂者之一。当然也包括老师尤。包括得爹。得爹是真正的疯子,是大锅饭后就疯了的。他有一门修锁制匙的手艺,原先在海城里当大师傅,后来因没钱花,拿人家的锁去卖了,犯了刑,三年后出狱,刚好碰上了吃大锅饭,高兴极了,不再在城里混了,从海城回到马村,吃了一段时间大锅饭,我们国家的经济就陷入尴尬境地,工厂也不再接受他了,过了不久,神经真就有了问题,整个人说疯就疯了。这事是老师尤后来对我说的,老师尤是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他熟悉那段岁月。老师尤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突然把得爹的事对我说,很正儿八经地细说了一遍,要是不说,我还以为往前数的几十年的人们也像今天的孩子一样唱着周杰伦的歌看着类似于快乐男声的选秀节目过呢。老师尤好像对当时的事记忆犹新的,感慨也多,说着说着,眼睛就会红起来的,我以为那是北京的那轮红太阳从他干瘪的脸上升了起来勒。老师尤是我爹。
老师尤后来讲了林尔的事。林尔是上边伯爹宽的大儿子。林尔有五个弟弟,最小的,才几岁,在地上玩土堆嘞。那时林尔一家,在马村属于鞭笞的对象。马村人都姓林,住在一起几百年时间长了,土地山水纷争便多了,矛盾便多了,到了文革时期,伯爹宽一家便成了村干部批斗、折磨、嘲笑的对象。这种民风在马村,我在今天仍能感觉得到,那种乡村的氛围向来不是很好的。因此我很容易地想象得到当时的乡村情况。那是阶级斗争盛行的乡村,马村有的人是趾高气扬声如洪钟的,有人却似鼠辈,担心哪一天被人逮住去批斗。爹宽算鼠辈一类。老师尤也算。很多人都算。讲到这里,我不得不说那一天黄昏的。我面对那个马村与黄昏,我的神情总有些恍惚,老是集中不了精神去进行我的叙述,文字间总缠绕着那时代的一些背景叙述,我知道这是很糟糕的,这对读者是一种严重的不尊重。现在的读者,大多与那个时代划清了界限,过着一种更加物质更加动感的生活。而对于那段即将被我表述出来的乡村情节,大多有些无动于衷了。那是黄昏吧,冬天的黄昏,特别冷。那时大约下午六点钟,老师尤一家正在吃晚饭。老师尤早上走路去买了一斤西子鱼,用椰油煎了,与母亲、老婆就着稀粥在吃。老师尤在正室的上面用红砖围了半人高的土墙,厨房在土墙的一侧。老师尤一家就在那间厨房里吃饭。就在那时候,林尔在喊他。林尔有点瘦,样子却有点俊。林尔说,四爹,有稀粥水喝不?我那地方,稀粥和稀粥水概念是不同的。稀粥是有很多饭粒的,而且粘粘的,而稀粥水则只是水多了。稀粥水适用于解渴,而稀粥则可以用来填温饱的。我猜想大半是林尔口渴了,想喝水解渴吧。老师尤听到了林尔在喊他,忙应和着,说侬侬侬快进来。林尔一边进来,一边说,我爹妈都去赶工了,都不煮开水勒。林尔好像刚刚理发,发型是那种四六分的,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至于他穿了什么样的裤子,老师尤没有对我说,我也无从描述了。老师尤的母亲说,吃顿饭吧,喝什么水哩,恐怕饿坏了。帮他撑饭,林尔就着西子鱼喝了两碗稀粥。林尔好像心事重重,老师尤看出来了,就问要出门吗。出什么事了。林尔停顿了好久,最后说没什么事。林尔好像吃得很慢,心里好像在琢磨什么,他的几个兄弟在墙外对着他说话,说吃吧,吃完便去死。老师尤听出事来了,就再问问林尔,林尔还说没什么事,后来才有气无力地说,兄弟们还小,怨恨他有稀粥喝。然后很惨白地裂开嘴笑了起来。老师尤猜想可能林尔他妈忙于出工,都没给孩子们煮饭呢。老师尤就没太在意。晚饭过后,昏黄的天空就下起了细雨,林尔就告辞走了。老师尤知道林尔要出门办事,至于办什么事,林尔都快二十岁了,老师尤也不多问了。
林尔告辞走后,老师尤就听到母亲说,这些天林尔家今天好像有点反常,有磨刀的声音很急促很清晰地传遍了小村,好像生产队又派遣了什么任何给他。并且他们家兄弟还在骂架,几个弟弟都哭了,而林尔她妈妈哭得最凶,后来她的母亲去地里了,一切又静了下来。那时的马村,多半时间都很嘈杂的,但孩子和母亲一起哭的场面还是不多的。老师尤听了母亲的陈述之后,心里感觉到要出事了,但又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前一阵子老师尤听到伯爹宽去责骂林尔不争气,花钱多,并且处对象那么久了,被女方家长嫌穷,丢人现眼,不懂得家里还有这么多弟弟需要照顾的。伯爹宽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话,也许是言重了,对孩子不好的,老师尤如此想了想。他看了看天空,天色有些暗了下来,天空中还下着细细的雨。他戴起草帽走出门去,往天边看了看,发现远山处的那轮落下来的太阳正泛着晕红的光,马村在如此复杂的色调下,背景显得有些颓废的。老师尤看了看表,就走出门去,到了小学,又要上晚修了。
第二天早上,当老师尤下课后,回到村子,耳朵便好像炸裂开来了。是和林尔有关的,说林尔所处的那对象一家几口全部被杀了。林尔不见影子了,还没确定是不是林尔杀的,公安局正在追杀勒,还在林尔家里盘问。老师尤听了,心里就不是什么滋味,那肯定是林尔干的,但我怎么就不发觉,不早点制止?老师尤非常痛苦,也想不到林尔会因为恋爱不成干出这样的事。整个马村都要爆炸了,马村人战战兢兢,闭口不谈什么,但老师尤知道,马村人向来如此,口上不说,心里早就咒骂你很多遍了。老师尤说,假如他知道林尔要去办这样的事,他阻止了,那小孩会听他的话的,他就是过不了那道心理的坎,才这样做的,有人阻止了,这孩子是有救的,这孩子本性不坏,只是有点要强的。这孩子处了对象,花了些钱,后来女方家长说,林尔兄弟多,太穷了,打死都阻挠女儿和林尔在一起,林尔几个月来一直想不通,后来真的出事了。老师尤真想不到,林尔出门,去办事,竟然是去杀人,以及了断自己的年轻的生命。
后来老师尤听说,林尔拿着刀走出门去时,兄弟们去地里叫了妈妈回来,一直跟着林尔出门。他们一路哭着要林尔回来,林尔的妈妈哭倒在地上,几个弟弟一边哭着一边说,哥哥,你怎么去送死勒,你怎么能那样勒。那时马村附近的人们都在家里躲着这黄昏雨,照料着自家的孩子早早地睡觉了。那时乡村用的是油灯,为了省油,有些人家晚上是不点灯
标签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