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师最近老从报纸上看到“下放权力”，“弱化行政关系”之类的字眼，就也想赶赶时髦。他把今年的元旦联欢会全权交给几个班干部去搞，自己只“保留重大项目的决策权”。
几个小家伙紧紧张张又信心十足地忙了几天，元旦就到了。事前，他们拉韩老师一起当评委，给每个节目评分，前三名有奖，第一名的奖品很特别，可以向在座的任何一个人提个要求，且被要求者无条件承诺。
“但一定要合理，不能提让谁帮自己考试作弊或到月球上逮个外星人之类的要求。”韩老师终于找机会行使了一把决策权。
节目开始了。这些年，韩老师一直有这样的感觉，班上的联欢会比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精彩。
获第一名的是个叫梁音的女生，她一个人表演了两个节目，一个是小品，自编，自导，自演，表现一个弃了学的中学生街头卖羊肉串，颇有宋丹丹风格。然后，又朗颂了一段《渔夫和金鱼的故事》，情真意切，赢了个满堂彩。韩老师和众评委都毫不犹豫地亮出了最高分。
所有的人都对梁音的表现吃惊，她平时极沉静，上课回答问题都脸红。这次好像换了个人。
颁奖仪式开始了，乐声里，大家有节奏地鼓着掌。第三名领走一个毛毛熊，第二名领走一个多功能文具盒。这时候，乐声停了，掌声也停了，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梁音。谁都知道，第一名的颁奖仪式本身可能就是一个精彩的节目。
梁音走到韩老师跟前，拿着一张纸说她的要求是提给韩老师的，都写在了纸上。韩老师有点发毛，接过纸端详了半天。班长有点急：“什么要求？您念念。”韩老师吱唔一句，说是要求他唱一支歌。
大家“轰”地笑了。这对韩老师是个天大的难题。他一向自封男噪音歌唱家，且从来没有在两个人以上的场合唱过歌。
孩子们一边轰闹，一边递过了话筒，制造出一种让韩老师在劫难逃的声势。韩老师一接过话筒，会场一下子静了下来。
韩老师拿着话筒，沉默了一会儿，像思索着什么。大家刚要催促，他开了口：“我想把这张纸上的文字给大家念念。”台下，大家的脸上掠过一阵诧异。韩老师清了清嗓子，念了起来。
“韩老师，您也许忘了，两个月前，您批评过我一次，说我不该给一个同学抄作业。我说不是我给他的，是他自己从我座位上偷拿走的。您不信，还说我撒谎不好。其实您真的冤枉了我，我委屈很久。您知道吗，准备这两个节目对我来说要花费多大的气力呀！我一心想得个第一名，想让您当着大家对我说一句：对不起，错怪你了。当然，我不会真的要求您这么做，您只要在心里默默地说上一遍，我也就满足了。如果同意的话，唱一首歌好吗，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您准会。“
念完了，教室里很静。
韩老师凝视着女孩子的眼睛，女孩子也凝视着他。
“对不起，梁音，我错怪你了。”韩老师把这句要求他在心里说的话清晰地从嘴里吐出来。他看到，那双眼睛一下子充满了泪水。
接着，他唱：“大海航行靠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