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我回忆却只好流泪
穆志刚总说他这一辈子觉得活的最不容易的就是自己的爹。一辈子风风雨雨,死的很那么不堪。穆志刚曾经很愤慨地咒骂毛泽东,说毛泽东他爹就是个地主是剥削人民的,儿子却偏偏背叛父亲和血统,坐了天下后反过手来就打压
穆志刚总说他这一辈子觉得活的最不容易的就是自己的爹。一辈子风风雨雨,死的很那么不堪。穆志刚曾经很愤慨地咒骂毛泽东,说毛泽东他爹就是个地主是剥削人民的,儿子却偏偏背叛父亲和血统,坐了天下后反过手来就打压自己属于的那个阶层,不但是地主,还拉上什么富农中农之类的无数的人殉葬。自己却俨然成了另外更多人的所谓救星。穆志刚说,如果没有工农革命,我爹得活的多好,得多舒坦!
穆志刚说,我不是思想反动,我也是到了老了才明白这里边的缘故。年轻那会儿,我也是热情沸腾地歌颂毛泽东,最后才明白好多人都觉得被骗了。
穆志刚说,我才知道我爹的后半辈子活得真憋屈,做一个儿子他唯一的儿子,我到自己都七老八十才知道一点他,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爹是光绪末年出生的,那时候家里条件还蛮好,说的过去。那会儿不比现在。村里也没什么剥削压迫,我爹的爷爷开始,家里积累的很不错,到我爹这会儿也不过是有个三四十亩地,不过在村里已经是最大的户。别人有的不过是三五亩,十亩就不错了。
对于一辈辈挣扎在地里的农民来说,这地就是最大的宝贝,其余的都是胡说八道。
爹很聪明,五岁就开始在村北头的关帝庙里跟着松林过来的郭先生念私塾,郭先生二十多岁的时候考过一个秀才,后来多少回都没用了,再往后索性就不再考了,考试也不是唯一的出路。郭先生写的一手好字,年年都得给村里人家写好过年的对联和福字,才能回去过个年。然后过了元宵,就又回来了。一年到头,在咱村里待上三百天不少。郭先生还会看阴阳宅看风水看坟地,周围村里死了人也叫他去看一看,甚至郭先生乐意的时候,也帮人算卦看看日子。也是个能人。后来这种人还真就绝了。到我的先生孙先生就不会这么多了,他说那都是闲篇。
我爹的那手毛笔字就是跟着郭先生学会的,爹后来也说过先生的好,爹说自己命不好,爷爷本事不大,家里传下来的东西几乎都受不住,好几十亩地在村里还要受人的气,爹说他不大就觉得自己不少事能替爷爷拿主意。结果十二岁那年,过秋种麦子的时候,爹头一次接过了楼杆,爷爷和短工一道吆喝着头户,一天下来奶奶怜惜地问爹累不累,爹说没事儿,奶奶说我盼了十好几年可有指望了。
那以后,爹就不再上私塾了。爹后来说,有时候也觉得吃亏后悔,跟着先生那会儿,开始还小就认了几个字,后来也只学了个算盘和写字,要是再多两年也能学点儿算卦看手相,用不着老听那些阴阳先生们胡说八道。郭先生确实在爹不念了以后不久也就不再来了。替他的也是河东的,就是带我的孙先生。孙先生可就要差不少了。
爹是在十五那年结的亲,过事以后就接掌了爷爷的家业。谁知爷爷在第二年又弄出来一个儿子,那时候娘也怀上了我的大姐姐。这个儿子没多大,爷爷就不再了,临死的时候要他跟着爹,说要凡事听哥哥的。可奶奶又十分地偏爱这小子。人都是这样,岁数大了有个孩子不容易,自己就明摆着要高看一步,也不计较别人对这的看法。当然,爹对他这个兄弟倒也没有抱怨。反而就是这小子,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他是叔叔,小时候他还老抢我东西吃,仗着爹反正不骂他,又有奶奶撑腰。现在我岁数也大了,也就更不愿意搭理他了。反正他也比我要老。
可就是他,还有他那几个小子,把我爹逼上了最后的一步。
至今我不愿意搭理他,更多的缘故更是在这儿的。
爹七十多了,他还不到六十,生了四五个儿子,都在家里排着,那会儿他欺负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爹又老了在村里地位也不如以前高了,我有常年在外边教书挣不了几个钱家里过得一塌糊涂,他,这狗日的就故意挤兑。爹也是上年纪,受不了这气,还被他二小子推了一把,摔了一下,摔得不轻,以后就再也没起来。一个多月就去了。
后来多少年,我一想到这点,就觉得爹这辈子憋屈,被自己的兄弟的儿子推得死了,自己当年的卖力却养出了一窝的狼崽子。到现在,我也到了爹那会儿的年纪,再去想想爹当年的事,是啊,爹这辈子太憋屈了。
我说如果没有什么革命,爹该过得多好,家里的东西都是祖祖辈辈挣来的,那些好吃懒做的硬是打着共产的旗号给你分了,然后胡乱地糟蹋。爹能不心疼么?可爹没办法。我依然记得50年东边焦庄真就有几个人被带走了,说是什么反共同盟会跟台湾有联系,我就想几个村里的老汉能挣出什么风浪,他们一辈子最大就见过县长,台湾和荷兰有什么区别压根就不知道,还反什么共!肯定就是有人故意坑他们。而爹那时候也吓得不轻,有两个跟爹关系挺好,以前一块卖粮食认识的。但爹确实又没让人传去,不过传去了估计也跟他们一样,开公审大会直接念一张乱七八糟根本不通顺的公告就宣布枪毙。
脑浆子都流了一地。杀人比杀猪还要简单。人命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一句话脑袋就可能搬家。
58年那年秋天,我刚成家,然后全县老师都集合到县城去,集中批斗学习了53天,最后整出六十多个右派,好多人都是学校的教学骨干,平时正直的很,结果得罪了人被报复,我那时候给人抄材料,因为念私塾那会儿练了手字,侥幸逃脱。爹慌得很,有一天大老远走了四十多里路来看我,就说了三句话就回去了。说还放心。
我知道爹心里的不安。我是他唯一的儿子。
可我从来就没能让爹过上一天安生日子,现在我老了,安生,懒,而爹再也不见了。我只能过年过节的时候去烧纸放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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