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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一柳琴又跑了。村里人奔走相告着。村里人交头接耳着。“你说她还真舍得,那俩孩子粉扑扑的。”“全福上辈子不知道哪儿亏欠她了。”“那个人有什么呀,让她死气白赖的。”“奸夫淫妇。”“真骚包。”“不值钱的。”…


柳琴又跑了。
村里人奔走相告着。
村里人交头接耳着。
“你说她还真舍得,那俩孩子粉扑扑的。”
“全福上辈子不知道哪儿亏欠她了。”
“那个人有什么呀,让她死气白赖的。”
“奸夫淫妇。”
“真骚包。”
“不值钱的。”
……
全福闷着,他想把脸再次别在裤腰带上。
最好塞在裤裆里。
钻到地洞里?不能,丫丫跟龙龙还要吃饭呢。
老太太还哭着呢。可哭个什么劲儿,再哭那女人也不会回头。那眼泪真不值当。
全福端着盆儿去和面。
水多了,面软,他的大手拿这软没辙。
又加干面,又硬了。
硬就硬吧,下锅时多煮会儿。孩子和老太太都要软的。
自己吗?唬弄唬弄得了。
女人都跑了,还穷讲究什么。
和着和着,他感觉有股泉涌冲出眼眶。他使劲儿吸溜,可鼻涕还是跟着来了。
自己就这么窝囊?
他蹲下来,把脸上的东西抹在鞋帮上这么问自己。
没人回答他。
院子里走进来俩笑着拉着手的孩子。
“爸爸,饿。”丫丫说。
“爸爸,妈呢?”龙龙说。
“……”
全福没话。

七年前的那天,一个喜庆的又香又软的红人儿被全福抱进了自己的屋。
他有女人了。
柳琴。
有句全福从小听到大的歌谣。
“新媳妇儿,盖盖头,半个屁股在外头。”
那天,柳琴就是露着半个屁股坐在扎了红花的三轮车上来的。
他那天还红了脸,硬是要找到出这主意的人干一仗。
可柳琴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你不知道‘新媳妇儿,盖盖头,半个屁股在外头’吗?”
发愣的全福在迷糊中被大家轰着抱起了柳琴。
新媳妇儿不能接地气的。
柳琴不轻。全福梗着脖子硬是一口气冲到了新房。
晚上闹完洞房,全福把门抵了个严实。
想打扰他,老鼠都没门儿。他给自己打气。
屋子里一种奇异的香,全福觉得很受用。他摸了摸后脑勺儿,自己被自己逗笑了。
灯熄了。黑暗中的全福忽然全身瘫软。
他想,这女人我镇不住。
他一夜再无兴致。第二天两眼血丝,村里的年轻人哄笑着大喊:
“一夜劳顿啊!”
他真想找把锄头把他们的嘴当玉米地里的杂草彻底锄一次。锄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锄草,全福是好手。

柳琴跟过人了。
是的,柳琴跟过人了。
在她露了半个屁股的那天的三个月之前,她就跟过人了。
柳琴生得还行。这个还行怎么解释呢?
鹅蛋脸上,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细腰,屁股大,小脚。个子不大不小。
夏天挑根扁担,粉色的衬衣,她能走得春满乾坤。
柳琴还会放羊。一只一只的羊,白得让她能把它们和天上的云彩扯到一块儿。
扯到一块儿后,她就开始迷糊着做梦。
梦里摩托车声一声紧似一声,让她的心也一阵紧似一阵。
最后实在紧得不能再紧了,她就把自己吓醒了。
睁眼一看,云彩没了。
可摩托车没来。
可柳琴忘不了那辆可以载花袜子,载花头绳儿,载花被面儿,还可以载她的红色摩托车。
每次摩托车来的时候,她的长头发上都会出现新花样儿。脚上也一样。
柳琴告诉妈,这是摩托车上掉下来的。她捡的。
可那一团一团的云彩知道那不是捡的。
可云彩不会说话,每次柳琴“捡”的时候,云彩们还回避到别的山旮旯里去了。
它们知道,还是青草来得实在。草就是草,就在那儿。
即使云彩回避了,可柳琴还是不能再“捡”花头绳儿了。
那天柳琴家里来了羊客。羊客就是买羊的。
羊不在家里,就得去山里把羊找回来。
找羊,就是找柳琴。
找柳琴,就找到了摩托车。
找到了摩托车,就找到了花头绳儿的出处。

后来,柳琴一直在心里埋怨摩托车。
干嘛就要在那天来。
她也埋怨羊客。最后埋怨到云彩们身上。她还开始恨天上的云彩。
家里要嫁她。摩托车不要她。
因为摩托车需要载着花头绳儿、花袜子、花被面儿养活另外的女人和孩子。
即使摩托车最愿载的是柳琴。
柳琴在山里又看着云彩度过了三个月。头绳儿没有翻新的三个月。
然后,她就露着半个屁股被全福抱到了他们的新房。
其实柳琴觉得自己对不起全福。在新婚之夜她就吓到了他。
她要弥补他。
她极力地抚慰他,讲她的少不更事,讲摩托车的花哨无情。
柳琴慢慢融化了全福。
他们并肩锄草,并肩回家,并肩做饭,并着肩接受所有人的羡慕。
丫丫出生了。
龙龙出生了。

全福信命了。
可他不知道该不该认命。
因为五年了,柳琴的梦话从来没变过。
“摩托车来了……”
“红色的……”
“花头绳儿……”
“带我走……”
他不知道该不该让她走。
她从来没提过走。
她压根儿就再没提过摩托车。
她极有可能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梦话。
全福安慰着自己,他就要认命了。
可他知道人在睡梦中和醉酒时会说真话。

柳琴开始经常回娘家。
她还回娘家放羊。
她除了放羊就再不干别的。
她一次次回着娘家。
全福开始失眠。
其实是吵得睡不着。
“摩托车来了……”
“红色的……”
“花头绳儿……”
“带我走……”
一整夜一整夜的。
他倒盼着她回娘家了。
他多想睡个安稳觉。

柳琴跑了,坐着摩托车跑的。
她没告诉任何人。
废话,她能告诉任何人吗?告诉了她还跑得了吗?
全福似乎如愿以偿了。
可全福还是睡不着。
一整夜一整夜的。
屋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全福觉得怪憋屈的。
另一个屋不安静。
和奶奶睡在一起的丫丫和龙龙整夜地找妈。
全福估摸着要不要去找他们的妈。
他对于安稳觉的渴望使他心急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