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讨三家

清晨，一打点罢垃圾，秋妹就提个包，匆匆忙忙地，赶到古街，守在郝老板店前。
这古街，是作古董生意的，人称“古董一条街”。郝老板开的，就是古董店，有收有售。
秋妹包的，就是这条古街。她四十出头，但在这里，干清洁工，已有七八个年头了。这里的老板，老老少少，都叫她“秋姐”。
不久，一辆摩托车，“嘎”地一声，在秋妹面前，停了下来。他一摘下头盔，便乐哈哈地说：
“秋姐，我刚到路口，就知道你来了。”
“为什么？”
“打理这么干净，又这么早，除了秋姐你，还有谁？”
这里的老板，有好几百个，但秋妹最敬重的，就数这个郝老板。
“郝老板，有件事，想麻烦你，行吗？”秋妹提着包，跟着郝老板，走进他的店。
“别客气，秋妹。”郝老板的眼睛，往她的提包，瞄了一眼说，“你秋姐开口了，哪有不行的事？”
秋妹将包子，放在茶几上，拉开链条，里头装的，全是“旧货”，有奖状、纪念品、邮票、还有像章。压在最底的，还有几件“古玩具”。
“秋姐，这些玩意儿，打哪儿来的？”
“是我公公留下的。”
原来，上一周，秋妹的公公过世，她赶回去，操办丧事时，从公公的遗物中，发现了一口箱子。她带来的这些东西，就是从箱子里拿出来的。听她的婆婆说，这几样玩具，是土改时，上头来的干部，分给他们家的。这是地主家没收来的。公公曾说过，虽上了年纪，但这些东西，是新中国给的，留着才会记着，是新中国，给咱们穷人的好处。这样，人才不会忘本。公公在那个年代，是个积极分子，从省市，到县乡，一级级，都给他发过奖，有奖状，还有纪念品。他都留着，放在箱子里，他觉得，留着这些，会鼓励自己，做个好人，不干坏事。公公十分珍爱这些东西，多少年了，谁也别想碰这个箱子。那天，婆婆打开这个箱子，见全是没用东西，就想，既然老头子喜欢，就随他去。可就在扛出箱子，要点火时，让秋妹拦住了。她说：
“婆婆，烧了可惜，过几天，我带回省城，说不定，还可以卖个好价钱。”
婆婆说：“那好，你就拿去吧！现在老头子走了，留着这些，也是垃圾。”
这样，秋妹将这些东西，打了包，返回省城时，就带来了。
郝老板翻着东西，一件件地，精瞧细看，最后，还拿起放大镜，在那几件古玩具上面，反反复复，瞄了一阵子后说：
“这样吧，秋姐，我给你五千，这些东西，全留下。”
怀抱这五千块钱，在回家的路上，秋妹怎么也乐不起来。在这古街上，她见过不少的老板，也长了许多见识，她在这里，常听人说，无商不奸，亏本的生意，没有一个老板会干。她想，莫非那里头，有什么东西，价值连城？在这条街上，一件小小的，不起眼的东西，竟价值几万，这自己不是没有见过的。那个郝老板，自己虽敬重，可他到底是个商人。瞧他刚才，二话没说，出口就是五千，那么干脆！那么大方！……秋妹越想越不对劲。便打转头，回到郝老板店里。
“郝老板，”秋妹说，“我那堆东西，我再拿回去，就一两天，行吗？”
“没问题。”
“不好意思，郝老板，”回到郝老板店，该怎么说，在路上，秋妹就想好了。她说，“我婆婆来电话，说有件东西，落在里头，是什么，我不懂。只好先拿回去，让她认。”秋妹说完，从怀里掏出钱，还给郝老板。
“这个……”郝才板犹豫再三。“你拿走货，就三两天，这钱……你先放着吧！”
“不！”秋妹说，“我拿走了东西，又抓着你的钱，我心里不踏实。”
秋妹要回东西，当然是个借口。她听说，买东西，要货比三家；卖东西，要价讨三家。她拿着货，偷偷地，走了几家店。但给的价，最高的人家，只有四千；最低的，只有八百；一般的，都在二到三千。这价，咋会差这么多？秋妹思来想去，就是参不透。最后，他到了一家店。就是这店，出价四千。秋妹说：
“老板，我这货，真的，能值四千吗？”
老板说：“我想，你跑的店，不止我这一家吧！但我敢断定，没有人出价，会高过我们。我说对吗？”
“不全对。”
“什么？还有比我高的？那你赶紧出手！”
“老板，我问你，如果你四千收下。说句实话，你能赚多少？”
老板想了想，说：“秋姐，你也不是外人，实话告诉你，我四千买下，以后不敢说，照时价，除非出现奇迹，五千出手，我赚一千。一般情况，只能赚到三两百。”
“这么说，要是五千拿走，这个人，可能分文不赚？”
“对！五千块拿走，这不是买卖，这是代售。而且，照我的经验，完全是赔本的代售。”
“明白了！谢谢你，老板！”
秋妹走了。此时此刻，那个郝老板，他的良苦用心，她完全明白了。
她记得，两年前，她丈夫车祸走了。时下的家里，上有两个老人，下有一男一女，还在学校读书。郝老板知道后，第一个站出来，捐了两百，还一家家店的跑，为她捐款。她忙完丧事，匆匆赶来，郝老板就将钱，塞在她的手里。她觉得，自己是垃圾工，是个“贱人”，竟有人帮自己捐钱，虽只三千元，却让她激动不已。从郝老板手里，接到钱的瞬间，她落下了泪水……
这么好的一位老板，竟让亵渎了。她的心，内疚极了，因此，她走进郝老板的店，那双手，接过那五千元钱时，她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