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与橘子水

舞台上烟雾腾腾。
“月朦胧，鸟朦胧，萤火照夜空……”女歌手在虚无缥缈处不紧不慢地唱。“嘭！嚓嚓……”爵士鼓一改震耳欲聋的喧嚣而变得情意缠绵，如泣如诉。她和他面对面一言不发地坐着，四目相视，刚才不期而遇的尴尬依然余波未平。
“给你介绍一位舞伴，这是……”
“是你？”她叫道。
“倩倩。”小伙子一愣。
“你们认识？”
“岂止认识，老朋友了。”他巧妙地为她摆脱窘迫，双双卷入华尔兹的漩涡中。果真是老朋友？他们毕竟三年没见面了。当年，一位来自边远乡村的大学生，以他粗狂的体魄、敏锐的思想和幽默的谈吐，曾俘获过这位教授“千金”的心。可惜后来他们分手了，激情是在他故意夸大乡土音的执拗中溜走的，距离是在她们那个圈子里有意无意的嘲笑中拉大的。三年过去了，倩倩已不再年轻，她由那个闲言碎语所左右的傻姑娘长成了能左右社会舆论的大记者了。
“山朦胧，水朦胧，秋虫真呢哝……”慢悠悠，意浓浓，实在适合倩倩此刻的心境。
“世界似乎太小了？”他盯着她问。
“是啊，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不过，”倩倩犹豫了一下，“在报刊上我常常见到你。”
“是啊，谢谢你！”小伙子眼里分明溢满了喜悦。
为什么？因为她的夸奖，抑或她的关注？如今他今非昔比，可是市里的新闻人物。组织青年科协，举办文化沙龙，搞软科学开发和经济战略研究，他乐此不疲，引人瞩目。此刻，在倩倩眼里，他比三年前更英俊，过去她难以接受的乡土味荡然无存，那双探究的眼睛依然深不可测，锐气袭人。倩倩不好意思地把目光躲进手中的杯子里。
“你要喝点什么？啤酒？还是橘子水？”他悄悄地问道。
多么熟悉的问题！啤酒？橘子水？是无心的重复还是有意的试探？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倩倩无法弄懂他的真正含意。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听完她心慌意乱的解释后，指着面前的杯子说：“我好比这带点苦味的啤酒，虚荣如同橘子水，说一不二，你喜欢哪样？”她曾在这个说一不二的问题前迷惑过，现在还迷惑吗？
倩倩地抬起头，“要啤酒！”不管怎样，她不能失去再次选择的机会。
他眼皮一跳，跟着一亮，微笑蹦了出来：“是回到三年前的选择？”
倩倩调皮地笑而不答。
“可是，”他掉转脸，望着一对对舞兴正酣的伴侣说：“我很快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唔？”倩倩瞪大了双眼。
“我决定回家乡承包一家企业，在实践中完成我的研究课题。”他顿了顿，期待地迎着她的目光。“这是担风险的事业，但它对我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我的未来也许像啤酒带点苦味，而这座城市犹如橘子水般沁人可口，假如让你在它们之间作最后的选择，你要哪样？”
又是啤酒与橘子水，同样的问题，其内涵却大相径庭。本来，经过三年的徘徊，倩倩自认为已经从过去的困惑中走了出来。但她又远不是好冒险的女强人，她的生活轨道是无声无息地朝着一个方向移动的，从没尝试要背道而驰。倩倩一贯喜欢橘子水，她有勇气喝下这杯啤酒吗？
舞台突然被掀翻了似的，旋转的六色灯束，疯狂的爵士鼓点如黄沙骤起，迪斯科开始了。
倩倩一时竟空落落的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