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娃娃

一
小满站在青石板路上。一些不同形状的青石板不规则地挤着平躺在那里，正是下午放学时分，背着书包的孩子们热闹地跑在被雨水洗刷的透着光亮的石板上，吵着笑着从小满身边跑远了。
小满手心里还攥着一只玩偶兔子的耳朵。兔子淋了雨，白色略微发粉红的身体变了颜色，灰溜溜的还在滴答滴答滴着水。脖子上的蝴蝶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松掉了，没精打采的挂在脖子上，随着风摇摇欲坠。
小满看到我，就急急的叫，小年，小年。我朝她跑去，一把拉住她，她浑身已经湿透了，几缕刘海纠缠在一起，滴下的水进了她的眼睛。
小满你怎么来了？
来找小年哥哥你呀。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软软的。
恩，这个给你。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彩色糖果，神秘地凑近我说，这些都是我妈妈给我的，她说这是能让人变聪明的药丸，小年哥哥，送给你！这样你妈妈就再也不会整天骂你笨，也不会因为你成绩不好打你了。
我鼻子有点儿酸，一把抱起她，小满，这些留给你吃吧，哥哥不要。
小满是我们四合院里张阿姨的小孩，今年五岁了，三岁时父亲撇下他的女儿和老婆一走了之，这几年便由张阿姨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着。
到家了，我把她交给张阿姨，刚走到自己家门口，就听到一阵娇喘声和床板震动的响声。我贴近门缝，房间内声音便更加清晰地传进耳朵。我只好将插进锁孔的钥匙重新拔出来，放下书包开始敲门，屋里传来女人不耐烦的声音：“谁啊？！”我只好答到：“妈，我回来了。”接着便是一阵手忙脚乱穿衣服的声音。门被打开，老妈蓬乱着头发，一见我就劈头骂开，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你不会又逃学了吧？小王八蛋老娘供你吃供你穿的就是让你整天逃学！看我不给你老师打电话！！……我向里望去，一个头发几乎秃顶男人正在笨拙地往窗户外跳。
走进房间，我一边放下书包一边说，今天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妈我饿了。
学习不怎么样吃得可一点也不比人家少！我养你做什么喔……她一边唠叨着一边系好围裙准备做饭，我望着她走进厨房的背影，正拼命拍着胸脯说着好险好险。
爸出差都一个礼拜了，明天该回来了吧？我故意冲着厨房喊道。
没有回答。我挑了挑眉毛，打开电视。
二
我叫谢良年，十七岁，就读景苑中学高中二年级。不算高也不算太低，不是很胖也没有很瘦。属于那种撂人堆里就绝对找不着的男生。有一个更年期并且有外遇的老妈和一个常年出差的老爸。生活还算平静。
最近一直在追我们班的一个女生，追得很辛苦。她叫戴娜娜，不过自从她看了《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之后，便把名字在作业本上写成“NANA”了。她戴眼镜，成绩平平，身材有点胖，但是手指却白皙修长，指甲长得粒粒圆润饱满，像一颗颗小珍珠。我最喜欢看她写作业时的样子，头凑得很低，习惯性歪一点脑袋，每写一个字都拼足了力气，她说这样写出来的字会好看。她曾经得意的拿给我看她小学时的练字本，一页页翻下来全是“优”。
她就是那种女生，你跟她说，戴娜娜，我喜欢你。她会晃荡着脑袋满不在乎地嚼着口香糖说，喜欢我什么呀。你再说，喜欢你这个人。她会突然坐好，神态严肃地告诉你，中学生不可以早恋。让你瞬间怀疑刚才还跟你大谈阔论哪里哪里可以做80元修复处女膜的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
所以说，我追她是着实费了一番精力的。你完全猜不透她脑袋里是怎样想的。当你心灰意冷时她会突然蹦出点甜头给你，比如说谢良年我突然想恋爱了诶。而在你心潮澎湃以为自己终于成功的追上她时，她又会突然冒出一句，隔壁班的那个班长看起来不错喔。我经常就这样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心情也是常年的忽上忽下，接不上气是常有的事。
三
某个周日，一大早，我刚穿好衣服跑出家门，就看到小满抱着她的玩偶兔子在胡同口和一个女生在讲话。女生背对着我，弯着腰问小满，你叫小满呀？告诉姐姐，良年哥哥对你好不好呀？小满看到我，欢快地向我扑来，小年哥哥！这个姐姐一直在等你诶！
我伸出手抱住她，女生直起腰转过身。
我心跳迅速加快几分。
小年？这个名字真可爱。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然后向我走来，小年哥哥，听说今天游乐场搞十年大庆，票价一律半价，一起去吧！
小满在我怀里动啊动，小年小年，我也要去。
到了地方，人山人海，我抱着小满，身边站着戴娜娜，突然有种一家三口一起去玩的错觉。好不容易排队排到我们，小满闹着要坐摩天轮，刚一到地方小满就伸着小手在叫，妈妈，妈妈。张阿姨回头，她身边的男人也回头。
我来不及吃惊，迅速把脸低下躲到戴娜娜背后。低声在小满耳边说道，小满乖，低下头，别出声。小满不解，但还是听话地闭了嘴，张阿姨左右看了下，没看到我们，便挽着那个男人消失在人群中。
怎么了？戴娜娜问。
没什么。我说。没什么，我只是看到我出差在外的爸爸了而已。我在心里接了句。
从摩天轮上一下来，我立刻吐了。戴娜娜在旁边笑个不停，谢良年你就这点儿出息呀，这么高一个子坐个摩天轮都会吐。
四
我趴在桌子上问戴娜娜，你父母关系好么。她也学我拿下巴抵在书上，用幽魂一样的音调回答说，还~不~错~吧~
我喔了一声便不再答话。她坐起来，扯下一张作业纸，飞快地写了几个字，扔给我后便起身出了教室。
我展开。
“跟我来。”
我愣了下，望着戴娜娜马上就要闪出教室的背影，站起来抬起脚追了去。
下了楼梯，她转身闪进一楼的楼梯下面，我也跟了去。那里有点黑，她站直身体刚刚好，而我则不得不弯着点身子才不至于碰到头。
什么事？我问。其实问这话时我已经想到是什么事了。
她没有踮起脚尖，因为用不着。然后她的嘴唇碰了我的嘴唇。她没有像韩剧里的小女生一样闭起眼睛，我也没有。
我们只是微微红了脸。
“你要相信爱情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的。”她说。
五
我回到家，还在回忆那甜蜜的一吻和戴娜娜说的话时，还没进门就听到盘子摔碎的声音。然后传出父亲“够了！你还要发疯到什么时候”的声音。我推开门，迎面飞来一本《妇女杂志》，“砰！”不偏不倚砸到我脸上。
我闭上眼睛，强压住怒火。妈，你又在